他不要下辈子,他要这辈子。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陆知鸢长长久久地活着。
这一刻,他好像理解了永昌侯,理解了他为什么要去那样的事情。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抵不过心里在意的那个人。
“舅舅有几分把握?”
“不足三分。”江太医叹了口气:“这原是她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法子,本就是死里求生,结果如何,实难预料。太子殿下需得有个准备,或许……”
太子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哪怕只有一分的希望我也要试。辛苦舅舅,开始吧!”
江太医拿出火炙烤过的尖刀,分别在陆知鸢的左右手以及后颈处画了一个十字。陆知鸢的血与常人的血不同,她的血液更稠,颜色更重,且混杂着一股药物的味道。
血滴到水里,水里的那些毒虫就沸腾起来。
太子握住陆知鸢的手,把它们浸入水里,而后搂紧她,轻吻她的额头:“阿鸢莫怕,无论发生什么,太子哥哥都会陪着你。”
水里的毒物聚成一团,分别朝着陆知鸢的双手以及后颈处的伤口游去。
它们贪婪地吸食着陆知鸢的血液,仿佛是一场饕餮盛宴。
有几只疯狂的毒虫错咬了人,疼得太子倒吸一口凉气。那种疼痛不是刀切斧劈,而是断断续续,密密麻麻。
江太医见状,递给他一瓶药膏,要他从水里出来。这些毒虫没有脑子,无法辨别目标,它们只会逮谁咬谁。尤其是太子身上沾了陆知鸢的血液,更容易被这些毒虫误咬。
太子拒绝了,他不能替他的阿鸢受苦已是痛苦至极,还要把她扔下,眼睁睁看着她被这些毒虫撕咬,他做不到。
一条墨绿色的小蛇从水里钻出来,抵不过那些毒虫,干脆另辟蹊径,缠住了陆知鸢的胳膊。它的目标是陆知鸢脖子后面的那个伤口。似察觉到有人在看它,小蛇仰起头,冲太子吐了信子。太子冷眼瞧着,它的眼睛与永昌侯的眼睛一样是红色的。
没有察觉到来自太子的敌意,小蛇低下头,呲溜呲溜顺着陆知鸢的肩膀爬到了她的脖子上。它先是在伤口处嗅了两下,而后兴奋地缠着陆知鸢的脖子转了两圈,接着露出两枚尖利的蛇牙,一口咬上去。
陆知鸢闷哼了一声,咬牙忍住。
太子一脸心疼地问江太医:“阿鸢要被这些虫子咬多久?”
“约莫一刻钟!”
一刻钟,这么多的毒物,她还能活吗?太子想把那些毒物丢出去,被江太医制止:“你想让她前功尽弃吗?将这些丢出去不算什么,大不了需要的时候再找。可是殿下,你确定鸢儿她还能有第二次机会吗?”
太子于水下,用力攥了攥拳头。
从未觉得一刻钟有这么长,长到太子想要骂人。临近一刻钟时,陆知鸢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红色,发疯一般将太子扑到水里,用力咬住他的肩膀。太子不敢动弹,忍着,怕伤到她。
他掐住她的腰,轻声安抚:“阿鸢,是我,你的太子哥哥。我知道你痛,想咬就咬,只要你能好好的。”
她猛地用力,却在血液进入口腔的那一刻,瞬间清醒过来。
“太子哥哥,我这是怎么了?”
“舅舅在帮你治病,阿鸢可是觉得难受?”
陆知鸢筋疲力尽,微微睁开眼睛,入目是太子肩膀上被她咬出来的伤痕,血顺着他的胸膛流进水里晕染开。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单凭触感,也知道是血。口齿间,喉咙里,全都是血。
“我这是疯了吗?”
茫然四顾,看到浴桶里全是毒物。药方是她拟的,她自然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也明白刚刚发生了何事。想是她的身体出了状况,江太医迫于无奈,用了她留下的方子。
死中求生,若是成功,可让她的寿命再延续几日。
如果说先前服用药丸是饮鸩止渴,现在就是回光返照。目光落到那条搭在浴桶边缘的小蛇上,诧异道:“这里怎会有一条蛇?”
太子慌了,握住她的肩膀:“阿鸢这话何意?这蛇不是药方里的一味药吗?”
陆知鸢摇头,太子更慌了。
医者用药是要精确到克数,多一点,少一点都会使药性发生改变。多一味药性不明的药,对医者而言,等同于天塌了。江太医赶紧给陆知鸢把脉,发现她的脉象逆转了,不仅没有了之前的垂死之状,反而凤凰涅盘,有了生机。
太子眼尖,看到了她的伤口。伤口处有透明的,丝丝缕缕的东西。命人掌灯,仔细查看,发现这个东西很像永昌侯描述中的那个。
不,不可能是那个。他刚把药方给舅舅,舅舅来不及去准备。蛇洞所在的地方距离这里很远,饶是他的那些护卫,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得跑上个三天三夜,这还仅仅只是赶路。想要捕捉小蛇,更需天时地利,没有个七八天是不成的。这也是他让舅舅冒险救阿鸢的根本原因,
他需要时间去准备那个长生不老药。
透过太子的眼神,陆知鸢看到了他想要说的。抬起手,看向伤口,眼中亦是惊诧。唤醒系统,系统迷迷糊糊地,但还是依着她的要求为她检查身体。
“宿主,你长毛了!”
长毛?
陆知鸢禁不住翻了个白眼:“系统,请用文明用语!”
“系统很文明,系统是在准确描述宿主身体里的变化。”系统叭叭叭地说着:“宿主身体里多了很多白色像毛一样的东西,它们包裹住了宿主的心脏。不,不止是宿主的心脏,还有宿主的血管。”
长生不老药!
凡是被大蛇咬过,或者服用了长生不老药的,身体都会发生这般变化。可她从未服过长生不老药,她怎么会……央求太子把她抱出浴桶,仔细检查浴桶内外的每一样东西,除了那条小蛇,没有其它东西。
“在我昏迷期间,有没有服用过什么药?”
“没有!”江太医捡起那条蛇仔细查看:“鸢儿的病非寻常之症,用药需得仔细再仔细。事发突然,来不及去想,也来不及用药。我的直觉告诉我,问题可能出在这条蛇上。”
问了崔安两位太医,他们对天发誓,捉来的药里绝对没有蛇。活物与死物不同,活物是放在笼子里的。笼子是用铁打造的,只留了一些透气孔。透气孔比针孔大不了多少,
那些活物是绝对逃不出的。
笼子由两位太医轮流看管,运送时更是慎之又慎,上车时对着药方数一遍,下车时又对着药方数一遍。查看时,四周还有看守的侍卫,断不会混进这么一条蛇都无人发现。
除非,这条蛇是永昌侯养在茶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