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去了太平别院见陈小宁。
那天陈小宁跑出府见谢瑶华的事被陈家人知道后,陈家人直接就将她关了起来,原本她祖母是要将她当场乱棍打死,她父母跪了三天,祖母才改变主意,愿意留她一个全尸,但是要她父母亲自送她上路。
毒药是母亲亲自喂进她嘴里的,她喝下毒药之后,父亲又在那里陪了她大半个时辰。
陈小宁知道父母能替她争取到全尸已经很厉害了,毕竟陈家是个大家族,他们夫妻并不具备与整个家族对抗的实力。
陈小宁理解所有人,但她还是感到了寒心。
在她喝下毒药之前,她一直笃定父母可以为了子女赌上一切,她也知道家里还有大姐和妹妹,她不能这么自私不顾她们的死活,可当父母真的放弃她时,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全是假的。
谢瑶华来的时候,陈小宁刚被姚木兰救醒。
“喝的是假死药,虽是假死药死不了,但对身体也有很大损伤,最先损坏的便是喉咙。”姚木兰轻声道,“她的嗓子想要恢复到原先的状态,至少需要三年,但是身体上的损伤不可逆转,她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状态。”
谢瑶华抿唇不说话,倒是陈小宁释然一笑。
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她别无奢求了。
更何况她没有服假死药,她也没有落水被陌生男子所救,她嫁人成亲,到了生子的时候也还要跨一道鬼门关,便是头胎生下的是儿子,于男方来说也是远无不够的。
想要完完全全在男方立足,她就得再生,生两个,她要闯两次鬼门关,生三个她便要闯三次鬼门关,谁能一直那么幸运每次都能安全回来呢?
即便是能安全渡过,那生了三个四个孩子的自己,腰粗皮糙这都是轻的,身体的元气也是伤得差不多了。
她见过许多不过三十来岁就被熬干了气血,最后凄凉死去的妇人,而自己不需要闯那么多次鬼门关,也不必为了别人的目光去焦虑自己的身材变化,而是专心于修复身体,算下来又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看着陈小宁轻松释然的笑容,谢瑶华也露出了笑容。
“你可以先给自己取个新名字,有了新名字,就算是重活一次了。”
“谢、谢安宁。”陈小宁说得十分艰难,她嗓音十分粗粝,像是含了一嘴的石子,“我,跟您姓,可,可以吗?”
谢安宁,平安宁静,是个好名字。
谢瑶华点头:“你好好休息,哪天要是想立女户,再遣人跟我讲一声,我替你安排。”
陈小宁,不,是谢安宁。
谢安宁挣扎着下地,给谢瑶华重重磕了三个头。
她嗓子太伤了,她说不了太多的话,便把千言万语都凝在这三个响头里。
从太平别院回郡主府这一路,谢瑶华发现月亮很皎洁,很美。
她突然想喝一杯酒。
这念头刚过,长街那头便缓缓出现一道男子的身形,谢瑶华一顿,那道身影便踏着光华而来。
容铮手里拿着一坛酒,另一只手提着个食篮,他冲她笑得很灿烂:“悠然居的新菜,郡主能否赏脸陪我吃一口?”
谢瑶华被那笑容晃得有些晕,等她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在郡主府的屋瓦之上。
月光之下,两个长相出色的男女面对面坐下,中间摆着几碟菜与瓜果点心。
不远处一道青色身影被几个黑衣人追得狼狈逃蹿,但在近身的时候又突然间将几个黑衣人反杀,之后踉跄离去。
过了一会,屋巷外突然响起了狗吠声,于是整个玄武大街的狗都叫了起来,有人被扰了清梦,大声咒骂起这些不识趣的畜生来。
暗杀的刺客、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与树上的蝉鸣地下的虫叫,合奏成了一首夏夜曲。
容铮举起举杯:“恭喜郡主帮助一个叫谢安宁的朋友走向新生。”
谢瑶华与他碰杯,眸子灿若星辰。
这头谢瑶华与容铮喝酒,另外一头的谢明珠这个时辰还没吃饭。
不是永宁侯府穷得揭不开锅,而是她完全没有心情吃。
前几日她派人悄悄去暗杀容铮的小舅舅陈兆钦,暗杀不仅失手,还差点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而陈兆钦明天就要离开洛京返回他的大南关驻守——她完全可以在路上继续安排人暗杀,但那会让她损失许多人手。
因为陈兆钦本身就实力不凡,他带兵北上,助力容铮解了北境之急,如今朝廷与官家都知道他是世间难得的良将,这样的良将难寻,所以从洛京到大南关这一路,朝廷与官家都必然会派人暗中相护。
而以自己现在手上的实力,还不足以同时弄死这几批人,从而直到陈兆钦的命。
“主子,您多少吃点吧。”唐嬷嬷都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热饭菜了,“就算天马上要塌下来,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啊。”
“跑”这一个字听得谢明珠更加不爽:“唐嬷嬷也觉得我跟殿下必输?”
“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奴婢只是想关心主子的身体。”唐嬷嬷跪下来,“殿下在东宫,四下全是别人的眼线,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他只能倚仗于你,如果主子您倒下了,殿下就真的没希望了。”
谢明珠哼了一声:“你们眼里只有殿下!”
唐嬷嬷暗暗叫苦,她如今天天陪在谢明珠身边,实在是太了解这个人的脾性有多坏了,不,应该是说,她对谢明珠与容钰实在是太了解了。
容钰野心大,却是多疑又能力不足,谢明珠倒是有能力,但总缺少点运气,不管她做什么,总是差一口气。
但谢明珠又很喜欢别人数她的功劳,故而唐嬷嬷跟她说话,十句有八句里都有“容钰需要她才能登上高位”的意思。
唐嬷嬷连忙解释:“主子您与殿下是未婚夫妻,婚期也马上到了,在外人来看你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奴婢不会说话,但确实殿下他不能没有您啊主子。”
谢明珠又哼了一声,倒是顺气了一些,她让唐嬷嬷把燕窝端过来。
燕窝一入口,谢明瑶的脸又绿了:“这能叫燕窝?谢晋明他这是断了金凤楼的份例了吗?”
她就没吃过这么难入口的燕窝!
“大公子这几日天天在陪着永宁侯夫妻,家里的事都是二公子在管。”唐嬷嬷小声,“二公子穷惯了,也节俭惯了,所以许多东西都不舍得拿出来用。”
“不舍得拿出来用,那就留着给他当陪葬吧!”
谢明珠一脸戾气地说完,有丫环上来通报,说是谢晋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