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管事心里的小人儿默默垂泪。猛地想起就在刚刚，有一队驼队经过。这里地方狭小，姑娘还提醒他往边上靠靠，不要被骆驼口水甩到。
之后就没见到姑娘了。
驼队？
莫管事向前张望，哪还有驼队的影子？
……
顺昌香药铺看起来只是一间小小的门面，实则内有乾坤。盛放香料的柜子中间，有一道不起眼的窄门。进入窄门，是一条狭长的走道。穿过走道，异香扑面而来。头顶是连成片的明瓦。
阳光透过明瓦照射进来，滋养着各种各样从异域搜罗的奇花异草。
明珠单手负在背后，望着奇花异草中，席地而坐的疤面老妪。她那张布满刀疤的面孔，令人望而心惊。
其中一道自额角斜入耳际的深深疤痕，尤其可怖。这一刀划破了她的右眼。薄薄的眼皮外翻，眼睛干瘪，深深凹陷。即便如此，仍不难看出她曾经有过倾国倾城的容貌。
“我的人中了你那个看门老汉的迷魂烟。”明珠心急如焚，面上不显。她和老汉边吃莲子边聊天，下好钩子，起身告辞之际，莫管事忽然栽倒在地。双颊浮现出不同寻常的红晕。
明珠知道自己着了老汉的道儿。她给人下钩子，却不成想，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下钩子前，没看明白对方已经给她挖好了坑。还把莫管事搭上了。
老汉只说有人想见她，将她带到此处，便没了踪影。
老妪眼皮轻颤，缓缓抬起脸望向明珠，“你是谁？”
“我……”明珠眼珠儿转了转，礼貌发问，“您认识饮子郭吗？”
“饮子郭？”老妪眸中划过一丝茫然，摇了摇头，“不知道。”老妪面容苍老，声音嘶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
明珠盯着她看了片刻。眼前这人神态眼神好像跟正常人不大一样。说她疯吧，也不疯。说她不疯吧，还稍微带着点那个疯劲儿。
头顶镶嵌整片明瓦，与暖房无异。刚一进来觉得热气扑面。可是，此时明珠却觉得寒意逼人。莫管事中了迷魂烟，昏睡不醒。
那个抽水烟的老汉把她带到这儿就没了影儿。打又打不过，出又出不去。明珠心生燥意，干脆找个空地坐下，随手揪起一片翠绿长叶缠在手指上。
“从西域带回来的宛宛草……”有人在明珠背后说道：“一根值五两银子。”
明珠扭转头循声望去，来人年近不惑，身姿依然挺拔，面容清俊。
老妪见到他，很是开心的朝他招手，“玉堂，玉堂！”
康玉堂？明珠转回头再去看那疤面老妪。那是……粉太太？
江湖传闻不是这样的！
粉太太不是死了吗？康玉堂明明是个不好好吃软饭的白眼狼。
真就是以讹传讹害死人。
明珠气哼哼的又揪掉一根宛宛草，缠在手腕上，单手打了个结。
五两银子一根？当镯子戴也不是不行！
康玉堂大步走到老妪身边，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柔情，“今天觉得好些了吗？”
粉太太枯瘦的手指攀附在康玉堂臂弯，点着头道：“好多了。”
康玉堂弯下腰，将粉太太鬓边花白的头发拢到耳后。偏头看向手腕缠了好几根宛宛草的明珠，有些哭笑不得。
他顺势在粉太太身边坐下，对明珠说道：“原打算过些日子去您府上拜谒。没想到，您竟然会来望山楼。”
“所以，您就命人将我那长随迷晕了？”明珠好整以暇的望着康玉堂，“这是望山楼的待客之道？”
康玉堂讪讪地笑了。朱小公子刚刚踏入望山楼，他就得到消息。吩咐属下留住朱小公子。属下会错了意。想要留住朱小公子，不把那个高手放倒肯定不行。
好巧不巧，明珠主仆俩溜溜达达进到香药铺子。守门的龙老汉当机立断，用迷魂烟迷晕高手。
剩下一个朱小公子，不就乖乖听凭摆布了？
康玉堂态度非常诚恳，“怪我没说清楚，弄出个误会。还请朱小公子不要担心，中了迷魂烟只是酣睡，不伤身。”
明珠抿了抿唇，略一颔首，“敢问康楼主有何见教？”
康玉堂稍作思量，沉声道：“贵府韩三爷的儿媳，似是我一位故人之女……”
明珠眼眸微眯，认认真真听康玉堂胡说八道。
“她好像并非帝京人氏？”康玉堂挑眉看向明珠，试探着问道：“她的闺名可是叫竹君？”
竹君二字落入明珠耳中，不啻于平地惊雷。宝月在清吟小班的艺名正是竹君。眼前这位康玉堂康楼主曾经去过清吟小班？
又或者，他就是宝月肚里孩子的父亲？
明珠看向康玉堂的目光十分复杂。
好个姓康的禽兽，把粉太太磋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还腆着那张老脸，打听宝月？
哼！别人惯着他，她不惯着！
明珠手上用力，薅下来一大把宛宛草，下巴微微昂起，目中似是带着挑衅，斜斜睨着康玉堂。
康玉堂嘴角抽了抽。
好好的草，薅秃了？这小孩脾气太古怪了。
康玉堂摇头轻叹。不古怪，也不会女扮男装去考翠松书院，还考了个榜首。这倒也罢了，韩太太和韩三爷都由着她胡闹。家里大人好像管不了她似的。
康玉堂本来觉得自己家已经足够奇特。但是，再看看刺槐胡同老韩家，觉得他们两家称得上门当户对。
他察觉到明珠心有怨气，想了想，继续说道：“朱小公子不要误会。”
明珠抬手阻住康玉堂话头，十分客气的说道：“我已经误会了。”
有她这么聊天的吗？
康玉堂歉疚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深吸口气，“您听我解释。”
明珠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尽管解释就是。横竖我哪也去不了。我的长随被你的人迷得睡死过去，天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是他有错在先。康玉堂吩咐候在一旁听吩咐的属下，“去给高手喂一颗莲子。好茶好水伺候着。他若是想松泛松泛，就送他去泡香汤，或是找两个人陪他吃酒也行。”
只要朱小公子不闹，怎么都成。
属下领命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