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家那个不愉快的晚上很快便过去,每一天都是新的,第二天很快到来。
钟晨暮坐着公交车摇到了临江楼。昨天他直接从家里赶到乐游亭,并没有到新拼图小队的办公场所来。
走进办公楼的大堂,他看着熟悉的布局,无比感慨。
他曾经在这里的电梯上看见暴雨中的朱童横穿马路,并且在她差点就被失控的汽车撞上之时触发了系统,拯救了她。
他也曾经在这里与拼图小队一起,被来势汹汹的葡月队围攻。当时,风月早已被硅族附身,却潜伏得很深,在紧要关头还将获月传染,好在其他人迅速将两人制服,避免了更加大面积的损失。他在烟雾的掩护之下,从这里逃离,还遇上了愤怒无比的范婷,她因为闺蜜董兴雯被杀害而报仇心切......
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又一幕在钟晨暮脑海中回放着。而他的系统甚至可以将这些过程暂停、慢放或者快进,就如同观看一部电影似的。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这里又恢复了正常与平静,他相信会变得更好......
坐上电梯到了拼图小队所在的楼层,他刚刚迈出轿厢,便听见走廊里传来“砰砰砰”几声响,吓得他不自觉地缩了缩头,并且循声看去。
只见一群人正面对面地站成了两排,每个人手持一个纸质的手拧礼花筒。刚才的声响显然就是这东西发出的。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看得钟晨暮感到身上暖暖的。
除了昨晚已经见到的郭陵和获月,他在人群中几乎看到了所有他想念的人。
范婷,刘老头,朱童,牧月,果月......
每个人似乎都没怎么变,每个人又似乎发生了不少变化。
这种变化更多呈现在精神层面。
“归一”游戏结束之后,由于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钟晨暮又失踪了一段时间,原拼图小队已经算是名存实亡,但是,主要的成员依旧凝聚在一起,并且成立了更像一个公司实体的新拼图小队,根本目标还是“补全残缺文明”,但有了更高的要求,就是找到规律和方法,来帮助无名市里的所有残缺者去找到至亲,而不是一个一个地去寻找。为了达成这样的愿景,他们需要资金和资源,所以,各项业务也需要开展起来。
于是,经过商量,郭陵被推举为负责人,而且选定了获月队曾经的根据地临江楼作为办公地点,因为这里交通方便,人气旺,旁边还有乐游亭,吃喝玩乐一条龙,便于接待客户和合作方。
大家觉得无论是生活,还是事业,都充满了奔头。
钟晨暮走到人群当中,与所有人都热情拥抱。朱童更是紧紧地搂住他的左腿,一刻都不愿放松:“不能让小钟哥哥再消失了,如果要消失,那就带我一起。”
钟晨暮饱含笑意地看着朱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小童,我不会再消失了。”
大家将钟晨暮迎入楼层里最大的那间会议室,会议桌上摆满了零食和小吃,白板上还投射着“欢迎董事长钟晨暮回家”的艺术字。
钟晨暮:“......”
又是一阵寒暄和叙旧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钟晨暮。
虽然郭陵在过去这段时间做了不少事,也深得大家的信任,但是,所有人却依旧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念头,那就是:钟晨暮在场,任何事情似乎都可以有解决方案。
他们都知道,钟晨暮这次回来,肯定不会只是回来,一定有很多新鲜事可以分享,而不管这些事情是好是坏,是吉是凶,大家都会一起面对。
“各位,重新见到大家的激动心情我就不再多说了,刚才都已经用行动表示。郭大哥把我们聚拢得非常好,我不在的日子里,多亏了他。今天我回来,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下这段时间我的经历和观察,虽然氢族已经向我们开放,但我们依然面临着不少新问题,这些问题对我们的威胁,可以说一点都不比此前无名市的封闭要小......”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钟晨暮,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认认真真地听他讲述每一个字。
桌上的零食也没有人去动,生怕发出声响,打扰了钟晨暮的思路和其他人的专注。
钟晨暮讲述得十分详细,将自己对于“虚实二象性”的理解,氢族元素节点的星际传输机制,自己在氦族须弥星昆仑市的见闻,以及兴奋剂和镇静剂的事情,全部都分享给了拼图小队的核心成员。
听众之中,除了郭陵还稍微了解其中一二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是首次听说,全部都听得目瞪口呆。
太颠覆了!
其中除了朱童听得似懂非懂之外,所有人都感到无比震撼。
刘老头甚至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身体,还自言自语:“我还能变成一串数字?”
旁边的范婷笑道:“不是数字,是数字化,这两者是有区别的。不过,我倒是挺期待自己能够虚实转换自如,就像小钟一样,多酷啊。”
郭陵说:“你就想想吧,我都还没完全掌握呢。”
钟晨暮耐心地看着现场的人交头接耳地讨论,并没有继续说话。他需要让大家首先接受和习惯这样的新世界,然后再抛出自己的顾虑。
在从氦族走了一圈回来,尤其是昨晚与顾家那段不愉快的未结饭局之后,他非常担忧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如果不能得到解决,拼图小队的目标将永远是空中楼阁。
当众人的新鲜劲过去,讨论逐渐平息的时候,钟晨暮才继续说话:“大家或许都感到惊奇,甚至觉得荒诞,可是,我自己的亲身体验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并不比你们多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是同类。如何实现全无名市的‘虚实二象性’,这个交给我去思考,但是,我抛出一个问题,也请大家集思广益......”
话还没说完,范婷便打断了他:“凭什么让那帮好吃懒做、不识好歹的人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掌握二象性啊?你这样做,岂不是东郭先生和狼吗?”
她指的是昨晚顾家的表现,今天一早,获月就在整层楼把这件事吐槽开来,甚至恨不得拿个话筒在楼下的大堂广而告之。
钟晨暮微微一笑:“这个问题我昨晚也考虑过,但是最后还是决定要去做,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为白眼狼就放弃整个森林,无名市里的一百万人应该有这样的能力。”
范婷耸耸肩:“好吧,反正这是你的事情,我们其他人也爱莫能助。”
但是,她心底对于钟晨暮的敬意又加深了。
“这个少年的格局不是一般之大!”
钟晨暮继续说道:“我所担心的问题,其实是:开放之后,无名市的命运及前途到底会不会比开放之前更加乐观呢?”
这个问题一出,刘老头听糊涂了:“小钟啊,我们最初的出发点不就是为了让无名市开放吗?无论是‘补全残缺文明’也好,还是我们找到各自的失联至亲也罢,无名市不开放,我们怎么可能出去呢?现在你怎么怀疑初心了?”
“不,刘大爷,我并不怀疑这一点。我也依然认为,无名市的开放是正确的,我们可以增加补全残缺文明,找到失联至亲的概率,但是,开放之后的无名市,一定会有光明的前途吗?这是我现在的担忧。”
刘老头转了转眼珠,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这时候,热月小心地问道:“钟队长,你的意思是说,原来无名市是一个封闭的世界,虽然死气沉沉,死水一片,却也没有外力干扰,现在开放之后,不确定性增多了,面对的威胁和风险也很可能增加,所以,反而可能更危险?”
原来拼图小队的成员,依然习惯性地称呼钟晨暮为”钟队长“或者”小钟“,尽管他已经被推举上了”董事长“之位,这些老朋友们是没人叫他“钟总”的。
钟晨暮点了点头:“热月队长说得很好,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在氢族和氦族领域有限的经验告诉我,氢族和氦族的科技水平远超我们,而昆仑市可以被视为我们无名市的互补文明,他们在氦族的须弥星上,从一开始就全面开放了,这个开放不仅仅面向氦族,还面向所有的宇宙族群,这样就导致他们刚刚完成复现,从他们的‘奇点时刻’开始,就面临着来自其它文明的完全竞争,但是,却没有任何竞争优势,使得他们很快就被死死地压制在整个价值链的底端,付出了很多劳动,却收入微薄,而且几乎看不到出头之日。昆仑市的人是我们的同胞,我们必须要避免重蹈覆辙。”
热月被认可,很受鼓舞,接着说道:“可是,你是不是有点多虑了?昆仑市的命运未必会重现在我们头上吧?”
钟晨暮和获月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并不是!”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获月示意钟晨暮接着讲。
钟晨暮也当仁不让:“昨天晚上,我们从顾家得知,他们想造飞机,因此找了氢族学习空气动力学,结果对方报了一个天价。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可能我们更多地将关注点放在他们不识好歹,怀疑我们从中不当获利,但是,我却更加关心这件事情所代表的一种趋势:先不说国家要造飞机是不是好事,但有没有可能,当我们希望在任何领域实现新的突破而不得不求助于氢族时,他们都会开出天价?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这算不算一种变相的掠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