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乐才不听什么神什么仙儿的,以后小强去养他的鸡,牛儿就是他的新兄弟了。
小孩子想法单纯,把家中饲养的禽畜认作最好的伙伴。林宝乐要讲先来后到,丁小强认定吃少功劳大,俩人因为这么点分歧,开始渐渐感受成长。
昼夜等长春之半,整个北地处在朦胧烟雨中。
不计其数的农人高高悬着的心啊,总算随着油点儿一样坠落的雨滴而渐渐落回原处。
顾云披着一件旧蓑衣嘟囔着什么回屋,雨势不大不小,恰好是那种既让人忍受不得,又看着干着急的样子。
“日盼夜盼地,老天爷就不能晚上落雨么?耽误事。”
丁小枣躺在床上逗着小囡,听她说话没有好语气,嘿嘿笑着道:
“陈婶欸,你怎的不知足啊?别管白日夜间,不用浇水种地,我就感念雨神龙王。”
顾云抖掉蓑衣上的雨水,顺手挂在门边,几步走进屋中。大床上几个姑娘姿势各异,林三娘与胡嫂子在搓麻绳。
“嘿~这几个懒丫头,一场雨让你们得了好大便宜。就连猪圈里的猪都能勤快地走几圈,你们四个啊,啧啧……”
金细细翻身坐起来,较真儿道:
“婶子是说我们都不如猪?你亲闺女可也在呢。”
顾云经不得激,况且本就是说话不走心的人,随口便道:
“亲闺女照骂,大清早开始,那母猪都溜达几十趟了,你们几个谁走上一百步没有?”
张大嘴在隔壁听得清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女人们说话,别管老的少的,他一个男人,谁也惹不起、说不过,还是乖乖闭嘴的好。
可叹母猪正焦躁不安,也是上河庄那帮人没富裕到养母猪的地步,所以对于即将生产的母猪种种异常毫无察觉。
突然闲下来的众人,不是腰疼就是腿疼,一个个躺在床上仿佛晒蘑菇。大通铺上左右翻身都是人,张大嘴躺得肉疼,打算起身出门透透气。
一件破蓑衣比茅坑还要抢手,张大嘴比常人壮实一些,蓑衣略显窄小。不过外边的土腥味令人上瘾,大汉一口接一口深吸,半闭着眼睛享受了一阵,这才挽起破絮般的裤脚,在村子里闲逛。
还未到猪圈附近,张大嘴听着母猪不太正常的粗重呼吸,不由得皱眉走快一些。
探着身子向里张望,木棚子下凌乱的干草中,母猪转来转去后躺倒在地,四条腿伸直不同于往日。
凭借他杀过那么多猪的经验,一下子就能看出母猪不对劲。
“哎?这怎么学王八呢?”
拉开木门走进猪圈,急切中难免踩脏了鞋,不过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弯腰撅腚把猪看了个仔细,一个草塔飞奔出猪圈,沿途大喊:
“快来人呐,猪要生了!”
南北几个棚屋,凡是能露脑袋的地方,全是人脸。
“大嘴,你闲的瞎吼呢?!”
“下雨天找揍啊?好不容易睡个懒觉。”
“你个杀猪匠,敢骗老子让你好看信不信?”
在七嘴八舌中,还是上河庄那帮人反应快,不顾雨水打湿衣裳,纷纷往猪圈跑。
絮儿跑出去又折身回屋,把小囡四周遮挡严实才再次出门。这么短促地一来一回,北屋那边已经出来好些人。
猪圈旁边围了好几层,未到发动时机的母猪,见到这么多双直勾勾的眼睛更加紧张,呼吸急促地走来走去,坐卧不安的样子引来众人窃窃私语。
莫苍双手拢上头发,又装模作样整理一下衣裳,然后才对着一堆后脑勺喊道:
“让一让~都眼巴巴盯着它,有用么?”
语气里那个显摆啊,就差化作实质甩到其他人脸上了!
邓宝没忍住笑了一声,双臂在胸前交叉,像军头那边歪了歪道:
“莫苍给牛接生过,以一敌百。”
孟长义看着邓宝欲言又止,好一个以一敌百!
四目相对的两个男人,互相点点头,而后孟长义开始疏散人群。虽说春雨下不大,不过若是因此染上风寒,那可是要命的事。
“帮不上忙的全都回屋去,莫苍、邓宝、絮儿、大嘴叔留下。”
胡伯娘着急上前理论:
“女人细心,你们几个大小伙子带一个小姑娘不行,我要在这守着。”
顾云好赖话说了个遍,这妇人不知是真听不见还是装听不见,就是不走。
莫苍搓搓下巴,判断道:
“留俩人看着就行,没那么快。剪刀、热水呢?还有小猪防寒用的东西快拿来啊。”
邓宝咕哝一句:“真把自己当接生汉了。”
孟长义推他走远,嘴上说着:
“废什么话,赶快去找耿秋,让他烧水。”
忽然脚步一顿,转头问莫苍:
“烧几锅啊?”
莫苍比划着道:
“我就洗个手,看着办。”
此时絮儿已经跑回屋去找剪刀。一屋子男女老少迎上来堵在门口,叽叽喳喳问着:
“生了?这么快就生了?!”
絮儿推开人道:
“没呢没呢,我找剪刀。”
那把剪刀自从被打出来都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被这么多双手护送着去剪猪脐带。
蓑衣罩在莫苍和邓宝身上,孟长义及另外两个女子照旧用兽皮遮雨。寒意从脚底窜到心口,又悄悄爬上脸蛋,那坐卧不安的母猪总算有一点变化——后屁股开始有奇怪的东西流出。
莫苍双眼一亮,小声对几人道:
“快了快了,准备好帮忙。”
胡伯娘长得矮小,时不时踮脚探过上半身去看,不过也看不出什么子丑寅卯,莫苍说话她更是听不见。
从半晌午等到快天黑,在众人关注下,莫苍利索地剪下第一刀。不过看莫苍的脸色,好像不太妙啊。
果然,等上三个呼吸,莫苍对几人可惜道:
“这只不行了,回头挖坑埋了去。”
絮儿忍不住一拳捶在自己掌心,胡伯娘问絮儿:
“丫头,你们都不高兴呢,出事了?”
絮儿凑在胡伯娘耳边大声且带着无奈喊道:
“头一只是个死的。”
胡伯娘猛拍大腿根儿,忽然转身颠颠跑了。邓宝不由得奇怪,问絮儿道:
“伯娘去哪?”
胡伯娘没说,但絮儿却莫名猜得到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