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无目的地向前走，除了训练室，我也不清楚还能去往何处。于是，我决定返回那里，期望方研不会跟来，可正如我所料，她还是跟来了。我拉开门，迈过门槛，但看到她也要进来时，我停住脚步，把她拉了出来。
显然，人们已然留意到了我的住宿安排，我不想因带一个情人进入训练中心而引发不必要的关注，担忧其他人也会得出与刘同一样的结论。
忽然，一股对刘同的强烈愤恨涌上心头，我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你为何这般回避？你有上阳人男朋友，这有啥了大不了的。”方研耸耸肩，表情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惊诧。
我知晓她很震惊，这令我愈发不想继续这场对话。
我将脚跟深深地嵌入训练中心外花园小径上的软石里。庭院中央别扭地矗立着一座不对称的小喷泉。清澈的水流从顶部潺潺流淌而下，水流在底部变宽，而后渗入地下。
这座喷泉令我想到了自己。我内心的秘密就如同泉水一般，不停地冒泡、翻滚，等待着一点点地涌出，揭露我真实的模样。
一个骗子和叛徒。
我明白，深藏心底的恰恰是我无法坦诚说出这些的缘由。我一直憎恶上阳人，当我加入成为一名战士时，从未想过会陷入这般境地，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回想起盛图南严肃的神情，当时他强调我们必须对外佯装是恋人，而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全然未曾考虑到这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影响。
这会让我看起来怎样。
即便这是个谎言，可一想到所有人都会知晓我和一个上阳人同床共枕，这就让我感到作呕。
我把脚尖使劲踩进鹅卵石堆里，脚趾因撞击而微微发疼。
“是的。”我的喉咙疼得好似要裂开，艰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感觉像是咳出了血。
我抬头看向方研，她脸上的惊讶似乎更甚了，这让我愈发难受。
“请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吴倩。”我用手捂住脸，蹲在地上，不想看她，也不想看任何地方。“我会被她纠缠不休的。”
她坐在我身旁，轻轻地清了清嗓子。“有上阳人情人没什么错。我是说，他们比下羽男孩好看十倍，而且我相信你有合理的缘由。他肯定很不错。”
盛图南早晨微笑着迎接我的那一幕在我脑海中闪现，人造阳光在他银色的头发上投下一层神秘的光辉。但紧接着，我看到他拿起一根针，试图刺向我的眼睛。
我的左眼因这回忆而抽搐了一下。
“是的，我确实有正当的理由。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有兴趣。”我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胸腔感到一阵紧绷，不知为何这般努力地想要说服她。
“是的，我知道这点。这向来很明显。”她将目光转向那个看上去有点歪斜的喷泉，它的平衡令人费解。“我想你一定是真的喜欢他，或者他给了你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她知道。她知道在竞技场看台后面进行的交易，以及训练中心薄薄的墙壁后面发生的事。
“他是谁？”她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我感到胸口有一股气泡形成，吸走了所有的空气，然后膨胀到让我无法呼吸。
在我预料的所有问题里，这是我最不愿回答的一个。
“是军队里的某个人吗？”
我环顾四周，将手掌平铺在粗糙的地面上。我想要离开，去投掷飞刀。那可比谈论这个强多了。
“拜托，你为啥这么保密？我跟你讲，这没啥大不了的。我的负责人跟我说，战士们经常和上阳人配对，为的是能被提名加入他们的队伍。我知道这肯定是你这么做的唯一缘由。”方研坚持道。“你没必要这么难为情。人们会谈论，最终大家都会知晓的。”
我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她是对的，尽管我极其讨厌这一点，但内心深处有一部分清楚，这事迟早会败露。我只是期望能拖延一阵子。
“那他是谁？你的白马王子是谁？”她开玩笑地说道，我忍不住觉得她在取笑我。
“你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的，直到你告诉我。”她露出无辜的笑容，我看到她的模样，心里的防线稍稍松动了一些。“朋友之间应该能够谈论这些女孩子的话题，对吧？”
“朋友”这个词让我怔了一下，我睁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她揭开了一个我早已忘却的深层伤口——自从我来到这儿后所感受到的孤独。我渴望能够和某个人聊聊，向另一个同类倾诉。最终，我叹了口气，认输了。这并非我多年来一直保守的秘密，也不是我会带进坟墓的秘密。相较而言，这个秘密无害多了。
“好吧，但你必须保证不告诉任何人。”我坚决地说道，“以你父母的名义发誓。”
提及他们，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睛低垂向地面，但眼中没有悲伤或渴望，只有接受——这是我在这儿见过许多奴隶眼中的一种神情。
“我发誓，即便他们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她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平淡语气回应。我的心瞬间僵住，一股致命的寒意穿透了我的血管。我从未以这种方式思考过家人的命运，这几乎让我瘫软。才过了十一年，他们肯定还活着。我必须坚信这一点。
我咽下她的疑虑，想象着自己将它们吐出来，不愿再去想。这才十一年，他们肯定还活着。我必须坚信这一点。
“那他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她打断了我的忧虑，我点了点头。
“盛图南。”我只说出了这个名字，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你是在开玩笑吧。”方研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不可能。他从来没有——”
我摆摆手打断了她。“没错，我知道。我当时和你一样吃惊。”我走向训练中心的门，转身看到她还站在原地。
“为啥是你？”她的问题让我一愣，我瞥见她脸上瞬间闪过的一抹惊叹。
“我也不晓得。记住，别告诉任何人。”我警告道。
“放心，我不会说的，但我不骗你，我都等不及看吴倩发现时的表情了。”她露出恶魔般的笑容，转身朝娱乐室走去。“祝你好运，江雨柔！”
我摇摇头，决定不管我有多喜欢方研，如果她违背诺言，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给她一拳。想到吴倩发现时的暴跳如雷，我丝毫没有感到开心。
我沿着训练格子间的波纹小径前行，寻找可以训练的地方。找到沙袋后，我走到它们跟前，开始踢打，直至手脚因疲惫而酸痛。用拳击来发泄情绪的感觉很棒，总归比直接表露出来要好得多。
当我感觉自己快要昏厥时，我走到水源处，灌满水壶。我把壶口举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喝水解渴。
“我觉得你可能想看下一节的格斗训练。”刘同突然现身，吓得我跳了起来，我怒瞪着他。
我转身离开，不想跟他说话，更不想一拳打在他那瘦弱的脸上。当我发觉他还在我身旁时，不得不深吸几口气来平复心情。
“你不想看看你的竞争对手吗？”他故作无辜地问道，我只能白了他一眼。
“你对我有意见吗？”我停下脚步，愤怒地盯着他。
“有意见？对你？这怎么可能。”他俯视着我，挑起眉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可太讨人喜欢了。”
他的话充满讽刺，可我已经不再理会他了。
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几乎跳起了 1.5 米高，落在格斗区的边缘。她爬过粗大的绳索，无声无息地落地。对面，一个高大的男孩走上台阶，也进入了格斗区。
我心不在焉地走向面向格斗区的观众席，看到已经有其他人坐下观看。
她靠在背后的绳索上，扭动着手腕。我惊讶于她和高大对手相比是多么娇小。她身高可能还不到 1.5 米，身体这般瘦弱，我几乎为她感到害怕。
铃声响起，我不得不快速眨眼，因为她突然腾空而起，冲向对手，后者举起拳头防守。
她像风一样移动，短短几秒钟就跳到了他身上。她绕过他的身体，用双腿缠住他的脖子，他挣扎着试图摆脱她。她低下头，靠近他的耳朵。当他对着耳朵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时，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抬起头时，我看到她的嘴唇上有血迹。
哨声响起，教练训斥她。
“这儿不行，张欢娜。留到比赛中再用。”他喊道，她耸耸肩，从对手身上跳下来，对手正捂着自己头部的一侧。血从他的耳朵滴落，但幸运的是耳朵还完好无损。他匆忙跑出格斗区，离开了训练中心。
“强大的江雨柔，想要加入军队的人。你准备好面对那样的对手了吗？”刘同得意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但我无法将目光从那个面带微笑、擦拭着沾血嘴唇的宛如噩梦般的女孩身上移开。
我会做好准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