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超英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子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庄图南和庄筱婷也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庄图南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像一只离了水的鱼,不停地翕动着。
庄筱婷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她死死地盯着黄景行,眼神复杂,充满了震惊、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堂屋里,一时之间,只有黄玲压抑的哭声,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凄凉。
黄景行任由黄玲抱着。
他抬起头,看向屋顶。
屋顶上悬挂着一盏昏黄的灯泡。
灯泡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屋子里斑驳的墙壁,也照亮了众人脸上复杂的神情。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需要理清头绪,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轻轻推开黄玲,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坚定:
“大姑,你先别哭,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玲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黄景行,哽咽着说道:
“当年……当年你和筱婷出生的时候,逸飞和瑞雪他们……他们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所以就把你过继给了他们……”
黄景行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黄玲抽泣着,断断续续地把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黄玲生下龙凤胎后,因为庄超英家兄弟姐妹众多,家庭负担沉重。
再加上黄逸飞和李瑞雪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就商量着把双胞胎中的弟弟黄景行过继给他们。
黄逸飞和李瑞雪自然是欣喜若狂,对黄景行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而黄玲和庄超英,为了不让黄景行知道真相,也为了不让庄筱婷受到影响,就一直隐瞒着这个秘密,直到今天。
黄景行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黄玲的话。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庄超英总是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愧疚,为什么黄玲总是对他格外关照……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
他转过头,看向庄筱婷,庄筱婷也正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
庄筱婷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快步走到黄景行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哽咽着说道:
“弟弟……”
黄景行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带着一丝颤抖。
他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姐”,却发现这个字眼,在喉咙里盘旋了许久,始终无法说出口。
最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有震惊,有释然,有无奈,也有……一丝丝的欣喜。
这一世,他终于不再是孤儿。
虽然是以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
他转过头,看向庄超英。
庄超英正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黄景行知道,庄超英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他内心的愧疚和自责,恐怕比任何人都强烈。
黄景行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黄玲的后背。
黄玲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像秋风中摇曳的枯叶。
“妈,别哭了,”
黄景行放柔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这沉重的氛围,
“都过去了,我没事。”
他顿了顿,又扭头看向庄超英。
庄超英还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指关节都泛白了。
“爸!”
黄景行喊了一声,庄超英的身子猛地一颤。
缓缓抬起头,眼眶红肿,布满了血丝,像熟透的红葡萄。
“我……对不起你……”
庄超英的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板。
黄景行扯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轻松一些: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庄家给了我生命,黄家予我血脉。 两个家庭,我收获了双倍的爱。”
他这话一出,黄玲哭得更厉害了,庄超英也忍不住抬手抹了把脸。
“我愿意回去。”
黄景行语气平缓,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湖水。
“只是……外公外婆怎么办?”
他这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
苏雅琴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黄耀宗紧随其后,搀扶着她。
苏雅琴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像一张揉皱了的纸。
但她的眼神却很清亮,像两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
“景行啊…”
苏雅琴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却透着一股坚定,
“你外公和我还没老糊涂呢,我们有退休工资,能养活自己,大不了,再请个人照顾。”
黄耀宗也点了点头,接过话茬:
“是啊,你该回庄家去,逸飞和瑞雪在天有灵,也希望你回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忘了,每年清明,回来给他们上柱香。”
黄景行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热。
他走到苏雅琴和黄耀宗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外公,外婆,我答应你们,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苏雅琴伸手摸了摸黄景行的头,手掌粗糙而温暖:
“好孩子,好孩子。”
黄耀宗拍了拍黄景行的肩膀,手掌厚实有力:
“去吧,去吧,去收拾一下。”
黄景行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摆设简单。
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墙上贴着几张奖状,都是他从小到大获得的荣誉。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开始收拾行李。
衣服不多,几件换洗的,还有几本他喜欢的书。
他把衣服叠好,整齐地放进行李箱,动作缓慢而仔细,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苏雅琴和黄耀宗走了进来。
苏雅琴手里拿着一个存折,递给黄景行:
“景行啊,这是你舅舅和舅妈的赔偿金,你拿着。”
黄景行一愣,连忙摆手:“外婆,这钱我不能要。”
黄耀宗把存折塞到黄景行手里,语重心长地说:
“拿着吧,庄家孩子多,开销大,你拿去补贴家用,也算我和你外婆的一点心意。”
“可是……”黄景行还想推辞。
苏雅琴打断了他的话:
“别可是了,你妈不容易,你哥你姐也需要照顾。”
“你拿了钱,腰杆子也能硬一点,才能保护好你妈和你哥你姐。”
“听外婆的,拿着。”
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凑到黄景行耳边说:
“你妈在庄家受了不少委屈。”
“图南虽然聪明但不来事儿,筱婷也是被你阿爹阿婆嫌弃的。”
“家里有个事儿,都指望你呢。”
黄景行听了这话,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他知道,这是两位老人对他的爱护和期盼。
他紧紧握着存折,指尖微微发白,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
“外公,外婆,我……”
黄景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好了,好了,”黄耀宗挥了挥手,“别说这些了,快收拾东西吧,别耽误了时间。”
黄景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把存折放进了行李箱的夹层里。
苏雅琴和黄耀宗又叮嘱了几句,才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黄景行关上房门,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离愁别绪,像一杯没有加糖的苦咖啡。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这是夏天的味道。
他看着窗外,远处的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悠闲地飘浮着,像一样。
黄景行知道,他的生活,即将翻开新的一页。
他提着行李箱,走出了房间,走出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熟悉的院子。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守护着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