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客人既然让自己将这羊汤带给掌柜的,想必问题便就出现在这羊汤之上。
仆使听着季瑶瑶的话,诚惶诚恐的端过羊汤放在一旁的托盘上便就要出去。
包灯突然出声,“等等。”
仆使心中忐忑不已,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藏在托盘地下的手指头微微的颤抖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不知还有何吩咐,贵客?”仆使仍旧低着头,即使是这种看来气氛十分微妙的时刻,仆使还是一如既往保持应有的姿态。
包灯抬手指了指桌面上的四碗汤,“这些也一并带去。”
“是,贵客。”
仆使便就招呼着自己带过来的其他陪同一并带着四碗汤去寻陆掌柜。
仆使到了陆掌柜房间前,敲了敲门。
很快里边就传来唤仆使进去的声音,“进。”
只见陆掌柜正端坐在靠椅上,边上的茶盏还冒着热气,一旁的茶炉还滚着泡。
仆使不等陆掌柜询问,便就先开口将季瑶瑶传达的话说了出来。
因为仆使觉得这个比较重要。
陆掌柜摸着续着断须的下巴,刺刺的感觉。
他又询问了仆使前后的招待可有疏漏,仆使否认。
“还交代了什么?”
仆使将身后端着的羊汤奉上,“这是包间里让端出来的,说是要让掌柜的吃了。”仆使忐忑的看着陆掌柜的脸色。
陆掌柜问道:“这羊汤味道不对?他们吃过了?”
仆使却又摇头,“奴探看过,未曾。”
一口都未曾动过,那就与味道无关,可又要让自己将其吃了,这又是何用意?
陆掌柜搅着盅里的羊汤,又搅了搅未动的碗,许久也未觉得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故意搅局?
陆掌柜摇了摇头,不至于,这几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不屑于玩这种把戏。
陆掌柜看着眼前逐渐升腾的气,陷入沉思。
突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碗,朝一旁仆使吩咐道:“拿个瓦罐来。”他要将里面的汤全都过滤出来。
对方执意要让自己吃这盅羊汤,但是他们又未曾用过,那问题不在气味,这羊汤气味色泽都没有问题。
只能是在他们将要食用时发现的问题。
很快仆从端来一个土褐色圆口矮胖带双耳的瓦罐。
陆掌柜抱起陶盅,慢慢倾斜,将其中的乳白色汤汁缓缓倒入瓦罐中,保证只余下肉块配料等。
再将四碗一并处理,也只留下碗中的固体。
这时没了汤色的遮掩,肉块变得更加明显。
这全是剥了皮的瘦肉,却有点不像他们这次专供的大尾羊。
噱头虽说是噱头,但是这羊是真的好羊,还是专供皇室的福海大尾羊。
这羊皮若是没了,肉又炖了这么多时,可不就散了?
可这肉...怎么看怎么奇怪。
陆掌柜迟疑的捡起一小块丢进嘴里,细细尝着。
这味道却是羊羔的味道,味嫩也鲜,但是细细嚼过后还带着一股莫名熟悉的肉味。
这味道...他以前吃过的。
陆掌柜拼命在脑海中思索自己过往繁杂的记忆。
很快,陆掌柜睁开了眼,低头看着碗里的肉,瞳孔猛的一缩,突地一下侧过身去,将嘴里的肉呸了出去。
陆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中的神情也如波云诡谲一般风起云涌。
他想起了。
想起来这是什么肉。
在他还没有过上现在的好日子之前,在更早之前,饥荒,兵乱,他还是家破人亡,快要饿死的时候,没有东西吃,身边只有的是一具具尸体,新鲜的,腐烂的,他们之间的区别只在于谁死的更早一点,谁又死的更晚一些。
在那段灰暗,泯没人知,只余下生存本能的他唯一的本事便就是分辨出来了谁的肉更嫩,几天的还能熬汤,什么年纪的能下肚,哪种的最美味。
如今过着人的日子,那是畜牲野兽的生存,他一点都不想回忆。
可是如今居然有人让他想起这些不愉快的过往。
他不好过,谁也别好过。
陆掌柜敲了敲桌子,阴沉着脸,“将这些都处理了,那些包厢中若是还没用的便就寻个理由换出来,已然用了的...”还能如何,只能瞒住了。
“派人去把厨子给我逮了来,悄摸的,莫要引起注意,还有今次后厨的羊汤都弃了不要,即使客人要的急,也不准给我用,若是有人问就说是我吩咐的。”
后厨的潲水通常都是后半夜歇业无人方才收走。
仆从领了命便就要走。
陆掌柜突然道:“等等,”抓过仆从的衣领,迫使对方抬起头,盯着对方的眼睛道:“带上厉害的,一定给我将人带回来,”说着便手里一松一推,道:“去吧。”
这下他要去给正主赔罪了。
陆掌柜站了起来,用力的拍了拍衣袖还有下摆。
包间内静悄悄的。
几人都沉默着,不曾出声,没有动静。
沉寂的包间,安静的空气,沉默的众人。
便就连隔壁包间不知何时也消声许久,好似酒酣饭饱,神迷话少。
突然,传来几下有规律的敲门声。
是哪处?
仔细听,原来是包间门外传来的动静。
有人来了。
闭目养神的几人纷纷睁开了眼,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包灯开了口,“何事?”
门外传来陆掌柜略显焦急,满是歉意的声音,“诸位贵客,是我,陆掌柜陆晓峰。”
几人也不拖沓,心里明白这是发现问题,过来赔罪来了。
众人将视线投向门栓之上,屋里静静的。
透过光,照射在门窗上,映照出对方的影子,对方并没有因为屋内的冷淡而改变身体的姿态,即使屋内可能看不见,但是他仍旧恭敬的微微弯着腰,低着头等着屋内出声唤自己进去。
薛恒淡淡应着,“进来吧。”
听着声了,这时陆掌柜方才抬手放在门框上,稍用力一推,将门推开,却没有大开,反倒是只将门从中间推开余一人半的缝隙,可供进出,又不至于导致屋外见着内里的景象。
“味道如何,这羊汤滋味肥美异常吧。”季瑶瑶先发制人,想着呛一下对方,不然实在是对不起他们面对这羊汤时恶心的胃口和反胃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