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舟站在冰面上,神识顿时铺展开来,却也没能寻到天道的踪迹。
这家伙不知留有多少后手,滑不溜秋的。
她望向狼藉一片的周遭,蓬莱仙山几乎整片沉海,清楚哪怕天道遁逃,她们在这一场较量中也实在没讨着好。
但起码蓬莱阁是给救回来了,弟子们的小命都还在。至于以后的发展,端看姬成凰要怎么做了,时寒舟相信她的能力。
时间本就紧凑,这样的结果也还算是预料之中的。时寒舟知道不可能这样就能推翻天道和江有涯,但接连在江有涯和天道身上失利,总归心中有些不快。
江有涯自发现摆脱不了她之后就打消了前往东海的念头,试探出她竟然懂得瞬移后没打算同她过多纠缠,直接往魔界北部返回,一路还不断掠过城池。
时寒舟清楚这些属于江有涯的城池不好进,要想进城就先得破开城池的防御大阵,破开几个几乎就要耗干她的能量,而且也很难控制着不伤到里边的平头百姓,加之江有涯麾下的魔君不少,最后她只能看着江有涯扬长而去。
等到来到东海,天道也给跑了。
魔尊殿下不大高兴。
可在别人看来,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了。哪怕没能把天道和江有涯推翻,可实打实的斩断了他们在修真界大部分的根基。
蓬莱阁甚至在百年前就被天道一点点侵蚀,现下能拿回来已实属幸事一件。
连姬成凰都是松了一口气的。
时寒舟沉着一张脸,直到看见楚逝水,面上沉色方才褪了几分。
蓬莱仙山整片下陷,就只有寥寥几座高点的峰头还在海面之上,其他的都陷入了汪洋里。
灵力耗尽还失了精血的感觉并不好,楚逝水连唇色都发白,周遭的东西都看得有些模糊,也幸亏是在夜晚,墨色的夜将他的异常稍稍藏了几分。
直到腰间忽然搭来一只手,温和的灵力自背后缓缓涌入身体,楚逝水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了,干脆将身体的重量都交由身后的时寒舟。
时寒舟被楚逝水靠着,手上给他输送灵力,垂眼看向闭上眸子的楚逝水,视线落在他鸦羽般的睫毛上一阵,不清楚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楚逝水眼睛没闭多久,姬成凰等人也找了过来。
楚逝水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又站直了身子,而时寒舟压下箍住他的念头,抬了一只手在他身后护着。
姬成凰自重生以来还未同时寒舟见上一面,这会儿见上了,就着夜色将魔尊殿下打量一阵,见她同上辈子那阵全然不同,心下也为她高兴。
“好久不见,殿下。”
时寒舟也瞧出她的变化,故友相逢自是一件快事:“成凰,好久不见。”
师少尘跟在姬成凰后头,他自姬成凰回来之后性格好了不少,一张嘴也没那么毒了,这会儿倒是“旧病复发”,噫了一声,忍不住吐槽道:“你俩真肉麻。”
殊不知他几月前在姬成凰面前可比这肉麻多了,狐狸牌黏皮糖名不虚传。
时寒舟和姬成凰两人上辈子君臣缘分几十年,默契也没有随岁月消散掉,东海这一场配合得不错,这事也差不多尘埃落定。
几人开始谈起这一年发生的事。
等论到妖神残骸时,时寒舟提起了上辈子阿鼻地狱的事。她自然没说前边除她以外的人死绝的事,也没提自己是怎样在阿鼻地狱杀得癫狂。
只是同他们道:“没记错的话,我当年打破阿鼻地狱就是阴差阳错之中毁了几具残骸。”
“我怀疑江有涯能利用这些妖神残骸来构建阿鼻地狱。”
“而阿鼻地狱破开的关键就是这些残骸。”
姬成凰在之前就从时寒舟那里知道妖神残骸可能同阿鼻地狱有关系,但听到她轻描淡写的讲起阿鼻地狱的经历时,沉默了。
而阿鼻地狱这事,时寒舟也没同师少尘说过,他这回是第一次知道,心里头骤然一沉,也不说话了。
在场的几个,楚逝水对时寒舟在阿鼻地狱的经历的了解是最多的,他之前缠着寒舟跟自己讲过。可现下听到了还是难过得紧。
他握住了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尖却在发颤。
这几人的关注点都不在这妖神残骸上,都因为魔尊殿下提的这么一点在阿鼻地狱的经历而陷入默然之中。
都是极其敏锐的人,能从这么一点话探到时寒舟过去的冰山一角。
倒是时寒舟等了一阵发现周围没人说话,眉头微皱:“怎么不出声?”
片刻后楚逝水方才出声打破沉默,他认真的问道:“世上还会有龙族的残骸吗?”
楚逝水想起了那把屠龙剑。这玩意儿就是用寒舟的龙骨做的,在最后要了她的命。
龙族是个极其强大的种族,但不代表它们没有弱点,龙骨制成的神兵是可以将它们杀死的。那么那些龙族的残骸如果存在的话,被有心人利用又该怎么办?
楚逝水的话点醒了几人,可这问题连姬成凰也不清楚,即便是她生活的年代,断代之后也有好几千年,哪能清楚断代之前的事。
红和尚就是在这时候到的。他的秃脑袋在黑夜里都算亮堂,倒是打眼。
他回答了楚逝水的问题:“世上已经没有龙族的残骸了,当年龙神大人已经将这些残骸尽数摧毁。”
“龙族血脉霸道,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中会酿成大祸,所以龙族的规矩便是从不留族人的残骸。”
他说的这些都是寻常人不可知的辛秘。
几人看过去,除了时寒舟之外的人都觉得这和尚愈发神秘。而时寒舟倒是觉得他的身份越发清晰了。
时寒舟听到龙神大人这几个字,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幻境中那个一身金装玉裹的家伙。
她站在无数族人的白骨之前,将这些族人在这世上唯一的痕迹抹除,摧毁这些残骸的时候,心里头会想些什么?
莫名其妙的思绪像是走马,终于在某一刻时寒舟反应过来,勒紧了马绳。
都是过往的事,追究这些也没用。她这么想。
而远在万里之外,大晋皇朝的皇宫之中。
勤于政务,伏案到子时,直到方才才陷入熟睡的皇帝,置于明黄锦被之外的手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寝宫内燃着的烛火无端被刮得明明灭灭起来,像是殿内凭空生了一阵妖风。
皇帝的指尖又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