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熙湖此时还不得不站起来给子颜道谢，嘴上说道：“到底是学弟懂得我，那日我见那五扇屏风心心念之，看来今日就可愿望成真了。”虽然笑着，子颜看他倒是快要哭了出来。锦煦帝好奇问他们：“什么好东西，让朕也瞧一瞧？”
这时子颜和东熙湖两人异口同声，说道：“不可。”锦煦帝和黄宗给他们吓了一跳，子颜抢着说：“陛下，那可是您叫我给东学长的学费。”黄宗言：“你和熙湖之间总是奇奇怪怪，看着你们说话倒是默契，但细想又不是那么回事情。”
东熙湖立即解释：“恩师，我们俩都出自民间，到得朝堂也是不易，有些话您和陛下也不用知道，我总不会害了他。”
子颜也说：“听闻东学长招募在祗项的鼎辰国人回去做细作，我要是当初不到这玄武神宫，也许也会让他招募去了。”
“不会不会，做细作你太惹眼了，我必不会要你。”锦煦帝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就板起了脸，这一生气，也就没有细想这两人的关系来。黄宗见陛下脸色难看，就道：“时间不早了，学苑午后的课业早就开始，子颜你也应该走了。”锦煦帝就叫来范黎，让子颜到后面更衣，然后早点去费连廷那里。
晚间子颜在去御书房学习那时，锦煦帝见他，说话时还带着生气：“午后出门时是锦衣，怎么回来时变成布衣？”
“夫子让换的，今日下午要听学长论辩，哪里敢在堂上如此不同？”锦煦帝说：“换了才许吃饭。”
“陛下是不肯跟布衣之人同桌吃饭吧。”说归说，还是让内官把衣服换了回来。范黎叫人摆了晚膳，锦煦帝吃得也少，那头子颜就不曾动筷。一顿饭，两人都没有说话。
饭后，锦煦帝没让子颜去昨日那个书房，而是在他日常看奏折的地方。锦煦帝喝完茶，才和子颜说道：“好了么？”
“好了。”
锦煦帝道：“朕今日晚间还有奏折要看，给你准备了本书，你自己看便是了，有什么问朕。”说完指指子颜右手边桌子上的“祗项政体一论”。
子颜站起来，给陛下一揖：“谢陛下。”
“这书是前朝学苑内夫子编撰，先是议论祗项国以前各皇室朝堂用的政体得失，再论如今这中书、尚书这制度利弊，你看完，朕自会问你。”
子颜说：“是。”锦煦帝提醒道：“朕可没叫你今天就看完。”说完，自己倒笑了。子颜见陛下怒气没了，觉得自己才是委屈：“昨日臣说了，不要吃这个午宴。”锦煦帝想到子颜午间光忙着说话，也没有怎么吃，晚间又和自己发了脾气，连筷子都没动过，此时就叫范黎快点准备子颜平日喜欢的点心。
看到子颜看书，锦煦帝说：“干嘛和自己过不去，你一日间也要做不少事情，等下回神宫还要拿主意，和朕怄气有什么意思。”
“陛下，臣就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我们做臣子的不吝于做这样一个‘小人’罢了，您也就别说了。”
“是不是东熙湖这样教你的，虽说是有些令人不屑的事情要他去做，可是他自是‘乐享其中’，朝廷和他之间是各取所需。他要是这么引诱的你，朕正该杀了他。”
“倒和他无关，陛下叫我去查那些法术的事情，也不是靠些手段。”
锦煦帝听闻，叹了口气：“怪不得你要问他细作的事情，想必也要看看这个尚书令统领细作的手段。”
锦煦帝接着说：“想到此处，朕倒想到你怎么没问另外两国的细作那里是谁在办着？”
子颜说自己倒是没有想过。锦煦帝骂他：“又是骗朕，不就是想问这辟暨国细作的事儿，凡是涉及墨麒的，你们都一个个闭了嘴。你刚到这里，也不知道是谁多嘴关照的。”
子颜皱着眉头，勉强说道：“果然陛下不高兴，这不是就没有说错吗？这延东流民正在神宫住着，臣也答应派人去看看，如果祗项在那里已经搭好关系，臣派人过去岂不方便？臣要问也是职责，偏偏陛下要疑心别的。”
锦煦帝想了下：“辟暨的细作自然出自东平军那里，戍擎的在西威军那里。秋清河就要进京，你到时可以问他。如果你派神宫的人去辟暨，先到房州见过墨仰，自会给你们安排。只有南方鼎辰国的，当时东熙湖说要在此的流民回去做细作，朕才把此事交到他那里，免得继续落在李家。”
子颜才说：“是，陛下，臣知道了。”
锦煦帝看着子颜，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会儿才问他：“你们神宫既然收留延东那些苦主，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前几日，我两个师兄派弟子逐一询问了那些苦主，用法术查知他们的记忆，发现有些事情他们自己都忘记，也发现有那边莽羽神宫法术的痕迹。”说完，从袖中拿出鸣皓的册子递给锦煦帝。
锦煦帝看到，说：“哦，这就是上午你在偏殿看的册子，里面怎么说的？”
“那些流民中岁数最大的那个风老汉，幼年也曾被绑架，我二师兄看了他的记忆，才知他绑架那晚事情。那时，他们家族有三个十来岁的男童被绑架，绑架他们的人，无法从服饰、言语上看出来自何处，奇怪的是，绑架他们的人对他们倒是还算客气，说是要他们回去做弟子的。”
锦煦帝说道：“不是说是绑回去给山里妖怪吃了？”
“这是第一个臣觉得奇怪的，如当时是要杀了他们，何必骗他们开心？陛下再想，回去当弟子，这哪里是山里妖怪，明明是…”
锦煦帝几乎和子颜同时说出两字—“神宫”！锦煦帝才说：“难道是莽羽神宫做的事情，但既是做他们的弟子，何必用绑架之行？而且那些弟子后来又何在？”
“陛下，臣也这样想，即是弟子何以见不得人，要用绑架，绑架了那么多人，即使消除记忆，但也不可能没有痕迹留下。不过，那风老汉倒不是自己逃过，而是那些绑架他的人没有要他。”
锦煦帝问：“这又怎么说？”子颜说到此处，倒说：“陛下，臣不好意思讲，您自己看吧。”
锦煦帝翻到鸣皓册子写风老汉记忆那页，上面说道，绑架他的人见绑架他时见他矮小，仔细看却是三人中最年长的，一问岁数已经到了十五、六岁，便问他是否已经娶妻。风老汉支支吾吾说，虽未娶妻，已行过那事。于是贼人便要把他拖到暗处杀了他，他是趁了那个机会逃了出来。锦煦帝奇怪，问子颜，这是为何。子颜说：“臣要知道，那不是就不用去那里查了。”
锦煦帝问子颜，他觉得第二个奇怪之处在哪里。子颜说道：“我们问了这发生此事时间，总觉得不是连续每年之事，就像那风老汉四子皆被绑架，倒是发生在两年间。他这四子岁数接近，几乎是同时失踪，在那以后，此事又平静了数年。为此，我们的人细数过，好像是每隔十来年发生一次，持续大概一年半到两年，又归入沉寂。这是不对啊，如真是绑去吃了，必然是每日发生，哪有间隔。”
“此事我们以前也知，看来朕这个刑部的人没有你那么心细。你说的对啊，这倒像是来培养弟子的。”刚想说到“吃”，就见范黎带了人进来置上宵夜。锦煦帝看看今日送上的，便见有两道素油炸的豆衣蔬菜卷儿，就说：“这么油腻，他怎么吃。”
范黎说：“陛下，前日午间吃了好几个，老奴才叫御厨又做上的。”说着，指指子颜。锦煦帝说子颜：“这宠得都要没边了，就是这样还天天跟朕发脾气。”范黎在旁道：“这不还要给陛下去抓那辟暨的老妖怪，陛下可别怪神守，这都是操心的事儿。”
刚说到这，子颜站起来走到锦煦帝桌边，拿起鸣皓给的另一本册子翻看，锦煦帝看他一脸认真，问他：“范黎老东西讲了什么了？”
子颜看了一会册子：“陛下，臣想到了。这莽羽神君就是范公公说的老妖怪！”锦煦帝问他何意，子颜说：“二师兄给的莽羽神宫一册中说道莽羽神君是到第十九代，如果和我们玄武神君差不多代数，那就应该有两百年了。可是后面不见有新一代神君名字出现，如果这十九代莽羽神君一直未死，不就是老妖怪了吗？”
锦煦帝问他：“那莽羽神君外人可见过？”
“陛下再看刚才那本记录延东苦主的那册，那些人到了冉祁，可有到了神宫见了神宫之人么？说是都没有啊。我师兄清了几个人的记忆，发现有莽羽神宫的法师在他们身上做过法，做好法之后这些人便被辟暨朝堂说是胡说八道，妖言惑众。莽羽神宫要是没参与此事，何必如此，他们究竟要维护的是谁，究竟要保住什么秘密？”
锦煦帝叹到：“真是无奇不有，子颜，这事确实需要你们快去那里查看，如果那莽羽神君肉身竟可以不死，将来我们如何战胜辟暨？”
子颜听此，一脸冷静：“陛下就不想他们抓了我们多少人这事了？”
“自然是想，除了此事还有七年前延东战败之仇，看来玄武神君叫你们回归朝堂，是有此重托啊。”说完，叫范黎拿过碟子亲自给子颜夹起点心。
子颜回答陛下：“当初师父让我入世时，也确有暗示，大概我任性，也没仔细去问师父的意思。”
“看你此事能抽丝剥茧，层层深入，子颜，朕是觉得你是不可限量啊，可是就是神君说的那样，事事任性。”一边范黎想到，这怪子颜干嘛，这不都是神君和您自己惯的，想着脸上刚带点笑意，便给锦煦帝看见，问他：“范黎，朕这个神守天天在朕面前给朕甩脸子，你也觉着可以？”
范黎答道：“陛下，神守那边您不是又叫他去枢密院，又叫他看着神宫各种大典，他这个岁数，已然是相当出色了，还要每日陪您早朝，现如今下了朝还要跟着宰相。这不前几日中了毒，御医说还没完全好呢，这样折腾，任不是神君弟子，常人早就受不住了。”
“你倒是把他到京事迹讲得挺全，不过朕看，子颜这个脾性肯定不止做了这些？是么，子颜。”
子颜说道：“陛下，臣自然还有很多事情，那个铜鉴楼的，谭公公盯了这么久，哪里捉到那个梅氏？如今西威军的事情未了，又出了东面事情。昨日臣二师兄还来和臣说神庙之事，这收归神庙也得耗费一年半载，陛下还逼着臣念书。”
“你倒知道自己挺忙是吧，知道了还去和别人喝花酒！你去次里正家里，朕都怕你又遇到什么事，怎么你一不在朕眼皮底下，自己就敢跑出去冒险！！不过今日范黎都帮你说话，这件事情朕再生气就显得朕没度量了。朕不气了，不过你要把朕给你夹得都要吃完，才准回去。”
子颜一看，还好，锦煦帝算没有为难他，指甲盖大小的各色素包只夹了四个，适才范黎说的豆衣卷各夹了一个，子颜平时最喜欢吃的糖糕也只有一个。他刚想拿起筷子来，就听范黎说道：“神守，您知道御厨每日备您的饮食太难了，这反季蔬果，不是高价能够得之，老奴见神宫有神力守护四季如春，要不您施点神力，在御厨的果园，保证他们也能有此收成。”
子颜说：“那要浪费神力。”
“要是神君说可以，朕这边也是可以。朕也想到你最近很累，还好后日是学苑逢一的假期，你晚间也不用过来了，好好休息便是，白日里不许出去作怪。”
子颜刚想说什么，又把话吞了回去。锦煦帝问他想说什么，子颜吞吞吐吐：“臣答应了去墨学长家里玩。”
锦煦帝真变了脸色，看的出强忍了自己一会，还是对子颜说道：“你去的那个延东侯府就是当年延东君在泾阳的住处，现如今肯定是破败得一塌糊涂。墨仰对他三弟吝啬，你要是去，别忘了给点好处于他。”
子颜道，是，但见锦煦帝又朝着给他的碟子里夹了数样东西，还和他说：“快吃啊，吃完放你回去。”
子颜勉强吃完了宵夜，拿起锦煦帝给他的书便向陛下告辞，这才到自己院子，章文来报，说是里棋臻等了他一天，子颜让把人带去书房，又嘱咐他们再拿来一个箱子。
里棋臻见到子颜行了大礼，子颜说道：“那日我去里管事家里，说好要整理些神宫典籍给你，让你带回去烧给里大人。这不，我理了一些，便叫你来拿。”
里棋臻明白：“多谢神守体恤我们家。”
子颜一摆手，章文等人退了出去。里棋臻见只剩他们二人，便问子颜，今日何事。子颜道：“今日倒不止是你这边，我先说你这边的事吧。”
说完，打开鸣皓拿来的银票箱子，一看里面都是一千两一张的，子颜又打开章文刚拿进来的那个空箱子，做了个法术，分了二十万两到另一个中。
子颜说：“我听三师兄讲，城南的鼎辰国流民真是艰苦，这二十万两银子是给他们的，你这件事情务必帮我做好。”
“神守吩咐，又是对我国民善行，我一定竭力去做。”子颜便把桌上几本典籍也放入此箱，关照他回家别忘了去烧掉。
子颜随后问他，最近东熙湖是否起疑，里棋臻说：“东大人还是一如既往，最近递给他兰虞过来之信件，似是有关屏风之事。”
“那个他已给我，这两天大概会叫你们把屏风运回去。我倒是要问，这消息传递，倒是挺快，似是有法术在里面，可有炎阙神宫的人在？”
里棋臻答道：“这里消息先传到屏州，再由屏州传回鼎辰，两面都有炎阙神宫的法师。”
“有关炎阙神宫，你知道些什么，据说当年神守来过泾阳，里大人一定见过。”
“别说是先父，我也曾看到，就是没机会说话，由此也不能瞎讲。”
子颜问他，蚁雀用的炎阙神宫法师如何，里棋臻回答说：“都是些法师级别，也就递递消息。”
“可我听说，这祗项派了细作在鼎辰国，此事就是东熙湖一手操办。”
里棋臻说：“是有此事，然而东熙湖接手时已经是入了蚁雀，因而他倒是毁了以前李家布置的那些细作，当时换做蚁雀，先父也知道。因换掉李家的人，皇帝也是支持，所以倒没遇到什么艰难之事。就是他虽然说是用了我们蚁雀的人，实际却叫他自己人管着，我们倒不大知道这些所谓细作传回祗项何种消息。神守如果要知这事，我还是有点办法。”
“你们不可大意，东熙湖既然可以叛了祗项，何知他不会再叛了鼎辰，给你两个月，先把祗项在那里细作名单给我，我再和你商议如何去做。要知此事一了，东熙湖就对我们毫无威胁，你可知晓？”
里棋臻行揖作答：“是，神守智慧真是无人可及。”
子颜倒是不再说话，走到桌前，一施法术，桌上便飘起一张纸，他对着那纸说道：“徒儿，那曲屏楼当年买入才七万两，如今师父给你三十万两已经足够，你最多就贪个五万，再多我便和你没完。那日你答应我见楼主一事，须在两日内回我。”就见这些话落了字在那纸上，子颜手一挥动，此纸便掉入原来那盒子。子颜封了桌上两箱子，跟里棋臻说：“我已用法术封了，只有你和严青本人能开，把三十万两那箱给他就行。”
子颜叫人帮里棋臻把两个箱子搬上马车，走时关照他，过几日把里正书房内的典籍送过来。里棋臻心里明白，应声称诺，走时还行了大礼。子颜见他离去，便想东熙湖这边蚁雀事情有了着落，现在最急的便是在泾阳城内法师之事，谭敏、严青皆靠不住，但法术一事未定，其它任何事情都会有变数。于是等着严青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