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上城的宴会大厅之上,觥筹交错,烛火通明。侍女穿插其中,端茶倒水,提供精细的服务。
各位军官以及战士和好汉交头接耳,畅所欲言。有些人喜笑颜欢,有些人推杯换盏,有些则借酒消愁,更多的则沉浸在亲戚朋友、君臣的死讯之中。
蚕丛坐在正首位置,毫无疑问,他是这里的王。
他的左手是曾凡,右手是姜维,身后是马竞,他正在跟在蚕丛窃窃私语,汇报整支战队的具体情况。
马竞说道:“现在能够战斗的人数不会超过7000人。”
蚕丛听到这个数字,痛心疾首。
他猛然灌了一口酒,吩咐马竞去招呼褒姒和她的小孩小葡萄。
蚕丛瞥到小葡萄长得聪颖敏秀,灵光得很,感到一丝欣慰。
当年,在雷霆寨青竹木屋外的破烂祠堂里,她还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不曾想,她都已经快三岁了。联想到曾经跟守望者的兄弟情谊,他感到恍如隔世。
守望者六兄弟中,只有马竞来到了这里,桃木、苏珀尔、刘敏、林峰则一直在关上,他们依旧守候在关卡之上。
杨雄是临时的总指挥官代理人。
右手第一排是丁钰橙、魏兵、魏晨等什邡古城的战队,他们神情严肃,大概因为接连失去两位国王,他们许多人都提不起精神。
或者,是因为,更多的人还不太适应关外之王蚕丛的领导。
尽管他们知道蚕丛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但是一来时日太短,二来,蚕丛并没有给什邡古城做出贡献,因此,他们对蚕丛,依旧保留着一点不言而喻且极为尴尬的抗拒感。
蚕丛非常理解他们的心态。
他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惶恐与抗拒,他说道:“我尊重丁兰国王,这些日子来,他彬彬有礼,光明磊落,他是我父亲的好友,同样成了我奋斗的榜样,我跟他在很多方面达成了共识,假若他没有离去,我相信,我们将拥有非常良好的友谊。”
他瞥了一眼丁钰橙公主,说道:“丁兰国王礼贤下士,乐善好施,我希望你能秉承他的意志,我不会干涉什邡古城的内政,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必须稳定城邦内百姓的生活不受打搅,不得轻易发动对其他城邦的战争。不得铺张浪费,以权谋私,贪图享乐,务必崇尚丁兰国王勤政为民,大公无私,两袖清风的作风。”
蚕丛说得非常坦诚,什邡城众将士脸上愁云舒展开来,他们开始还以为北境之王会有诸多约束,哪知道他如此磊落。
魏兵大将军,率领众侍卫,嚎叫道:“我们臣服于北境之王的统治。我们将追随您的脚步,跟所有盟军一道,抵抗鬼帝之王的入侵。”
丁钰橙情绪激动,神色刚毅,说道:“整个什邡古城,听从北境之王的安排。”
蚕丛左首边是有青玉和阳科泉,以及冯铁匠、张山、李泗等领导的义军。
这支战队由民间绿林好汉和鱼凫城守卫等组成,他们武器非常锋利,这得益于冯铁匠和他的儿子冯强的付出,另外,有一位小伙子,名叫柏鹤,引起了蚕丛的注意。
这小子滑头滑脑,一脸刚毅,跟丹丘生打得热火朝天,他强调跟老前辈有过一面之缘,丹丘生回想半天,问道:“咱们见过?”
柏鹤说道:“见过,见过。当年在在白鹤林,你跟一个贵妇打扮的夫人……”
丹丘生拍着脑袋,“噢、噢”叫道:“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说道:“那位夫人就是长公主,已经被抓到了营盘山古城。”
哪知道帅小伙子表现了极大的愤懑,他怒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将长公主救回来。”
原来,这个小伙就是当年青云殇和丹丘生路过郫县山寨白鹤林时,遇到的那个只想打仗的小伙,不曾想,他现在成了青玉手下的一名副将。
青玉和丁钰橙年纪相仿,此前,她们可是棋逢对手,每次相遇分外眼红,哪知道现在倒成了联盟的战友。对此,她们唏嘘不已,感叹此前种种,皆是误会。
尽管两位豪门千金最终握手言和,并且表达了相见恨晚的情绪,但是他们的手下却针锋相对,他们都想在蚕丛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对此蚕丛怒道:“不管你们此前是什么身份,不管此前你们之间有何矛盾。但是从今天开始,所有人的仇恨都一笔勾销,我再也不想看到流血的情况发生。我希望大家都明白,自相残杀只会削弱人类的力量,鬼帝之王的力量会得到提升。只有团结与爱,才能击败强大的死亡军团。”
有人突然叫嚷道:“我们现在有超过7000战力。”
一些人听到这个数字,信心十足。
蚕丛说道:“鬼帝的死亡军团,总数起码在十万以上,而且,近年来,我们没有找到一个突破口,每次大战都是惨败而归,他们是无懈可击的。”
听到鬼帝之王的骷髅军团有十万之多,大家陷入一阵沉默。
蚕丛在每一个脸上都扫了一圈,似乎,他要记住他们的容颜似的。他明白,面对死亡军团,光有信心是没用的。未来,或许,每一个人都会死去。
褒姒招呼小葡萄吃东西,小葡萄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大厅的沉默。
马竞开始低着头,看到好兄弟对骷髅军团束手无策,他扭捏地站了起来,说道:“早些年,我在大山深处,碰到一位神秘的穿着黑纱的女孩,……不,应该是女神。”他脸涨得通红,在念叨“女神”还是女孩时,他扭捏作态,引起群豪一阵笑谑。
褒姒突然说道:“那位神秘女郎剑门关上很多人看到了,她告诉我们一条非常重要的消息。”
褒姒长得如花似玉,跟青玉、丁钰橙比起来不遑多让,只是她身份卑微,所以此前一直没做声,可她一旦开口说话,就妙语连珠,口吐莲花,如同一只黄莺,劈哩叭啦。
许多人为之侧目。
她继续说道:“神秘女有大神通,她让蚕丛起死回生,这可是大家都看到了的。”
大家的眼睛不约而同望着蚕丛,难以置信,原来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蚕丛说道:“是的。那个神秘女郎,有神奇魔法,她是一位奇女子。马竞,请你将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吧。”
他知道好友不轻易说话,他既然说出来了,那就必定有重大事项。
马竞有朋友撑腰,胆子更大了,他说道:“早些年,我和我的夫人,随同那个神秘女郎到了扶桑神树旁边。”他带着害羞的神情,指了指褒姒,看到褒姒脸上的光,他又自信起来。
“扶桑神树!”
“扶桑!”
“你说的可是昆仑墟的通天神树吗?”
一时间,整个大厅鼓噪起来,大家激动万分。
蚕丛脸上的阴霾驱散了。
连日来,神鸟毕方见到了,上古创世神兽青龙、白虎见到了,传说中的青铜权杖出现了,《山海经》记载的异兽“嚣”出现了,现在,居然有人见到了昆仑墟的扶桑神树!
莫克明、丹丘生老先生嚷道:“安静,安静,请大家听他说完。”
马竞羞红着脸,看了一眼褒姒,继续说道:“对的,就是传说中的通天神树。是那位神秘女郎带我们去的。”
有些人叫嚷道:“听说那棵神树上可以到达神界,下可以抵达地府。”
一些人又开始聒噪起来。
“天启纪元时期,那些掌控人间的帝王,就是通过此树上达神界的。”
褒姒突然厉声道:“我们可不确定能不能上天,没人爬过。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那棵树有天那么高,有山那么大。”
一些人啧啧陈奇,惊叹不已。
丹丘生继续说道:“安静,安静,我们来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蚕丛“咳嗽”一声。
大家安静下来。
马竞接着说道:“死亡军团无懈可击,刀枪不入,神秘女郎告诉我们,有一样东西却是它们的克星。”
蚕丛眼睛闪现亮光,问道:“什么东西?”
马竞说道:“扶桑神树的树干,掉下来的树枝。神秘女郎告诉我,只要树干,用树干插进他们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可以将骷髅人杀死。”
蚕丛突然站起来,说道:“太好了。这将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突破口。”接着,他振奋地坐了下去。
大家都知道,普通的刀剑,根本杀不死骷髅人,许多士兵将刀剑砍进骷髅人的肢体,骷髅人毫无疼痛感,而且还能做出迅捷的反击。如果能一招制敌,那么将大大节约兵力,提高士兵们的战斗力。
有人问道:“可是骷髅人,加上骷髅兽,总数起码在十二万以上。那里有这么多树干树枝吗?”
褒姒叫嚷道:“我们在地上捡到了一根树枝。”接着,马竞将他背后的树干放在桌子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到桌面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是一段枯萎的树干,扶桑树掉落的树枝。树干纹路粗糙,树皮暗黑,看不出有啥特别之处。难道这真是死亡军团的克星?
姜维、曾凡等人哑口无言,千百年来,关外一直有传说,只有扶桑神树可以抵抗骷髅人,不曾想,这则预言是真的。
蚕丛说道:“神秘女说的话准没错,我相信她,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假若时间上允许,我们将尽快将这一方案提上日程。现在最重要的是,就是扩大我们的队伍,现在我们只有几千人,即便有足够的数干,也无法抵抗死亡军团。再说,他们还有五位鬼帝,另外还有天空夜魔鴸,传说中的恶鸟!”
大家听到天空夜魔“鴸”,都不寒而栗。上古时期,天空夜魔是魔神蚩尤侍养的凶兽,极为残暴。现在居然出现了四只,这可如何是好?除非颛顼大帝或者大圣贤大禹转世,不然谁也无法降服这些天空恶鸟。
蚕丛继续叫嚷道:“除了这条青龙,关外还发现了一条更为凶猛的恶龙。”
大厅里的人惊恐万状。
丁钰橙看到大家陷入莫名的恐吓,她认为与其瞎担心,还不如事实论事,先壮大自身力量,说道:“目前,除了宝墩古城,高山古城之外,都广平原最大的一支力量就是芒城李氏家族。我们得想办法征服芒城,那里有7000-8000人马。”
蚕丛眼前一亮,说道:“哪位可以说说芒城李氏家族的具体情况。”
魏兵将军对李文鼎家族了如指掌,他站了起来,说道:“芒城李氏家族,富可敌国,近些年招兵买马,战力十分雄厚,前阵子,跟宝墩新城西门郡羽,司马长鸿达成了关于雅安古城控制权的协议。他们的势力更加庞大了……”他一板一眼,说得铿锵有力。
这时,此前一直未曾表态的青玉突然发话了,她说道:“不用考虑李氏家族了,他全家上下80几口人全部死了,只有他的次子李佳薇,因为去了岷山深处,躲过一劫。”
丁钰橙、魏兵、魏晨大将军等人瞠目结舌,他们质问道:“除了什邡古城和宝墩古城,营盘山古城,有谁可以灭掉李氏家族呢?”
许多人窃窃私语。
青玉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说道:“总之,李氏家族,不存在了。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我手上的那些英雄好汉。”
青玉双眼如注,似乎有难言之隐,她继续说道:“李氏家族八十几口人,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所有人都被削掉了脑袋,有人说他们死有余辜。”
只有阳科泉知道具体情况。
蚕丛也观察了青玉的异常,小时候,她只有在说谎时,脸上才会露出那种表情。
接着有什邡古城军官跟魏兵汇报工作,他声音细小,很显然,那是一条秘闻。
魏兵不时点头,不时纳闷,进而诧异,他突然转身对蚕丛说道:“她说的没错,芒城李氏家族全部被莫名其妙地杀掉了,目前,整个芒城的权贵阶层分崩离析。”
芒城没戏了!
蚕丛一阵遗憾,他猜到青玉一定知道更多的隐情,或许这事跟她有关,但事已至此,他只好说道:“一年多前,我在白帝城的时候,许下诺言一定要将青罗带回来。现在,我想去一趟宝墩新城,顺便谈谈两城合作事业。青玉,你随我一起去。”
青玉听到自己妹妹一直被关押在宝蹲城,说道:“你不提这种要求,我也要去的。青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蚕丛说道:“青罗不是你唯一的亲人。在你死前,我们见到你的姐姐青水。”
青玉突然听到青水的消息,心里喜不自胜,她大声问道:“她在那里,我可有四年多没见过她了。”
接着许多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出来。
青玉听完来龙去脉以后,心里一阵鼓捣,她惊讶青水在早自己几个时辰前来过这里,而且,她居然骑着一只神鸟飞走了。
她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失落,她突然发觉自己不是这个世界最痛苦的人,在世界的另一头,一直有人在默默关注她。
有人像自己一样,一直在等待,一直在找寻。她不再认为自己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而且,这世上,一些人、一些事,看上去远在天边,其实近在咫尺。
突然,她为这些年的际遇,默默地了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