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丰收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这都明里暗里的、暗示明示的多少回了。
你早点说过的那啥温室棚子，咋就不提呢？就是那个啥滑子菇。
难道是想保着密的自个儿捣腾？
猜疑暗起的同时，林默也不知道他肚子里在想啥，之所以没提滑子菇，是因为得等找着菌种了才能算有可行性。
早前他进了趟深山老林，也只是找见那冻蘑了，没瞅见滑子菇，鸡冠山顶的沟子里有没有滑子菇他也不确定。
吴丰收大概了解老哥的处境，主要还是为老哥急。
早前老哥说的肉鸡蛋鸡养殖，他之所以还没搞，也是因为冬天的缘故。
冬天最大的问题是饲料。
得等来年了才能开始搞，入冬前备足养鸡需要的饲料。
而东北的冬天这么漫长，可以说一年有半年都是这么冷酷无情的。
人一旦有了奔头，又哪还乐意一年有半年在炕上瘫着。
“反正你这单子里没有冬天能捣腾的，”林默把统筹单还给村长：
“要不，你上去问问上头要不要别的？”
“我瞅你这单子其实也不像全是统筹在国内的，你比如这个偃松仁，还有那毛皮，这价钱在国内谁买的起？谁吃的起？”
“十有八九是卖出国门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洋人喜欢、而咱岭子里又有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光是冬天有的就有好几样，你比如蓝靛果啊、蜂蜜啊、野甜菜啊，还有覆盆子。”
“覆盆子也叫树莓，跟蓝靛果一样能做成果酱。”
“洋人就好用这玩意儿抹面包吃。”
村长耐心又认真的听完林默这顿信手拈来般的洋洋洒洒。
眼珠子渐渐睁大，肚子里一顿“乖乖”——
这小子居然懂这么多呢。
除了个蜂蜜他知道，知道但是想不起来，更不知道咋搞。
再除了个覆盆子他感觉有些耳熟，只知道好像是在山里瞧见过的红色的野果。
其他的，听都没听说过。
他林默竟然这么清楚！
“这些都是冬天能捣腾的？”吴丰收肚子里充斥起莫大的兴奋，自顾自跑进林家的堂屋找来纸笔，然后又呲溜跑了出来：
“写下来，我这就去县里问问！”
给村长写下那几个词儿之后，村长竟然又借走了自己的偏三轮，轰隆轰隆的就往县里去了。
……
商业局，吴满仓的办公室里，所有科员都忙里忙外的奔波着，唯独他闲的很。
同时压力也大的很。
这铁饭碗是有计划任务的，每年都要完成统筹商品的指定数额，不然影响奖金，更影响仕途。
“毛皮是奢靡的生活作风才会产生的市场需求，这是商品经济的正常发展规律吗，不是这是吱本主义才有的需求。”
“吴科，毛皮也取消统筹。”
吴满仓正愁自己的计划任务咋办呢。
刘明的声音又冷不丁飘了过来，三言两语一个轻描淡写，就又压缩了一圈他的职权范围。
乱蹿的血压叫吴满仓头脑一阵晕眩。
“咋又不说话？我声音很小吗？”刘明微笑着看向安详闭目的吴满仓。
他其实不是在针对吴满仓，吴满仓长啥样，他到现在看了好几百遍了也还是没能记住。
他只是在针对老树村。
老树村能弄到的挣钱的东西，等于他能弄到。
断了老树村里的货跟商业局之间的通路，就能打通自己接收这些货的路。
左手几毛几块弄来，右手几十上百出去。
这都不叫猪肉过手留油了，直接就是个猪肉过手全留。
以前革委能到处抄没别人的家产，弄钱简单粗暴。
现在想弄钱居然还得动脑子了，真辛苦。
吴满仓努力压制自己乱蹿的血压。
愤怒的咆哮几乎要爆发之际。
“吴科，局大院外头有人找你。”办公室外头忽然路过一个同事朝他传话。
吴满仓从情绪失控中回过神，头脑也冷静了下来，起身往外头走。
是老弟来找他了。
真想在老弟怀里痛哭一场，太受委屈了，太憋屈了。
“老哥，你瞅瞅这些，你这儿统筹不？”
吴丰收急着要个答案，都没注意到老哥的情绪和神色不太对，一瞅见老哥就急吼吼的直奔主题。
“蜂蜜？这个肯定统筹的，只是大冬天的能弄到么？”
吴满仓眯眼去瞅那小孩作业本上的潦草铅笔字。
字他认识，东西他不认识。
“林默说这些都是冬天也有的山货。”吴丰收这么转述道。
听着老弟的话，吴满仓也有些半信半疑。
东北的冬天这么冷，寸草不生那种冷，土都被冻的比外头的柏油路还硬，啥也没有对他来说才是正常情况。
这会儿这么瞅着单子，反而还给了他一种错觉，好像冬天的大兴安岭才是收获的季节似的。
“你等我一会儿。”
他拿过作业本转身往大院里头走，一边走一边深呼吸平复情绪。
来到局长办公室，吴满仓恭敬的敲门入内。
“局长，能否申请查看总筹单？我这儿有几样可以统筹的东西，想互对一下。”
商业局的***洪光辉性子利落，应了一声便将厚如字典的单子“嘭”的一声落在办公桌上。
“谢谢局长。”
吴满仓赶忙对着老厚的单子一顿翻。
终于——
覆盆子！在录！
而且统筹价格是20块钱一斤！
还有那个啥蓝靛果也在录！
也是20块钱！
“你这写的是野甜菜？正式名称应该叫红菜头，我记得有的。”洪光辉顺便帮他瞅了一眼。
一通翻找，吴满仓果然找到了红菜头。
心里有些激动和感慨，要是同事都是***这随和性子就好了，天天上班就是个心累。
“覆盆子在外国叫树莓，也不知老外为啥喜欢这玩意儿，还出这么高价钱，不好搞哦，还是山里才有的野果子。”
“况且这还是冬天，你有能力负责统筹这几列？”
吴满仓哪敢轻易点头，听***这口气，他也不太了解这些东西的情况。
自己就更一无所知了。
“正在下乡走访了解情况，有准数了我再来正式申请。”
吴满仓连连礼貌的退出办公室。
转头就撒丫子朝大院外头狂奔。
而与此同时，办公楼的走廊角落处，刘明冷着阴嗖嗖的眼珠子勾着吴满仓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