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一袭淡青色长衫,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堂内扫过,当看到坐在桌前的沈知凝时,眼神微微一颤,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裴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
谢诏起身,有些诧异地看向屋内那道青竹般的身影。
沈知凝端起茶杯的手楞在了空中,她转身抬头,当看到那张清冷矜贵的脸时,心跳还是不自主地慢了一拍。
完了...她逃课要被发现了。
“谢夫子,学生忽然想起还有课业未完成,就先走了。”
她慌忙起身,刚抬起脚,便听到一道男声,“站住!”
一时间,满屋寂静无声。
沈知凝只能定在原地,偷偷观察男人的反应。
裴之刚刚似乎...生气了?
仿佛是感受到她的注视,男人低头。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在半空中撞上。
伴随着冷香,裴之身上的那股威压将她的身子牢牢钉在原地,叫她不敢乱动。
沈知凝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她轻抿了一口茶水,算是缓解了这份心悸。
“无事,只是今日我的官职定了下来,也是来翰林院授课。”
男人冷冷开口,淡着眉眼走到了桌前。
谢诏若有所思地点头,而后说道:“那还真是巧妙,先前你与我本就是同窗,如今又变成了同僚......”
裴之颔首,没在作答。
而这小小的一间书房,也因为他的到来,多了清贵之气。
“说来更巧的是,我如今刚好任职学院中那批新收学子的夫子,教授他们春秋一课,今日裴大人的表妹便是来找我请教课业的。”
谢诏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又引了过去,算是帮沈知凝圆了逃课的借口。
“是吗?”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知凝:......
见话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她只好站起身来先打了个招呼:“表哥...”
再怎么说,她现在也在裴府住着,有这么一位名义上的表哥,现在避开似乎不太好。
裴之负手战立,他本来就比她高太多,此时正好站在她面前,影子如山般压了下来,将她笼罩在这片阴影之中。
他瞥了她一眼。
“听闻你今日学习不错,”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想必在谢夫子的教诲下,你对春秋也是颇有研究,不如现在当着我的面解释一下郑伯克段于鄢这段。”
“表哥...我.....”
裴之这时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
“不日我也要来翰林院授课,在学堂中,你该唤我一声夫子才是。”
他的眉眼处处带着清疏冷淡之气,但那声“夫子”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却有种禁忌的暧昧。
沈知凝感觉脸颊微微发烫,她知道,这是裴之在为难她。
“学生...”她刚要开口,却听到谢诏温和的声音:“裴大人,这段典故颇为复杂,不如就免了吧......”
“谢夫子,”男人打断道,“学习就是要攻克难度,若整日只是教给学子们些浅而意见的道理,那翰林院如何才能为大庆培养出栋梁之材?”
谢诏的笑容微微一僵。
有些被驳了面子的尴尬,在他印象中,裴之一直都是温和谦逊的印象,怎么一触及到沈知凝的事上,他就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既然答不上来,那就回到学堂中,好好温习其他功课吧。”
裴之转身坐到了谢诏为他准备的位置上,衣袖带起一阵清风,夹杂着淡淡的柏香。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没在她身上停留。
可沈知凝注意到,他坐下时,目光曾冷冷地扫过谢诏放在案几上的茶盏。
她退了出去,还只当是裴之厌恶她整日不学无术。
谢诏只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奇怪,而这奇怪,他也说不上来。
只是感觉并不像寻常世家的表兄妹那般。
没有了顾云澈,沈知凝回到堂内,觉得睡觉都没有了安全感。
以往总会有他陪着自己一同入眠,可现在整个堂内,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夫子讲课,只有她趴在座位上,脑袋高速运转。
按道理说,裴之那么受圣上器重,家室又显赫,不应该只是当个小小的学士,来翰林院教书啊......
怎么着都得官拜丞相什么的。
而且看他那样子,前些日子频繁进宫应该就是奔着翰林院来的。
一般刚得了状元,职位就应该定下来才对,可他却迟迟没有敲定,那可不就是为了来翰林院当夫子么?
可是谁有值得他这样做呢?
沈知凝目光流转间,忽然看到了坐在前排那道清秀美丽的倩影。
对了,许清荷!
她前世可是裴大人的爱妻,再加上裴之的老师又是她的父亲,两人有那么多时间都在一起待着,肯定早就互生情愫了。
原来是为了她啊......
沈知凝啧了一声,心下已经了然。
要说整个上京能有哪个女人值得那谪仙般的男人这样做,也就只有许清荷了。
她忽的轻声嗤笑了一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裴之动情。
一想到以往男人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就生出了讥笑他的心思。
本来她最近还觉得上学整日睡觉有些无聊,现在一下突然多了两位新夫子,她倒是能看一场好戏了。
裴之来翰林院任教的消息,没过半日,就已经全院皆知。
下课夫子走后,学堂内瞬间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方梨看向那些贵女们谈论表哥时露出的星星眼,气的牙都快咬碎了。
思前想后,她觉得现在的竞争对手实在是太多,看来自己要抓紧时间,早日将她与表哥的大事提上日程。
哪怕是被别人唾弃,她也要嫁给表哥,成为他的女人。
趁着放学后的闲暇时间,在加上今日有没有顾云澈这个跟屁虫,沈知凝决定多在学堂内的花园中待会儿,正好回府也不用面对裴之那张冷脸。
她坐在凉亭内,身着锦裙,手上拿着一朵刚摘来的小野花,正在无聊的揪着花瓣。
“呦,这不是三皇子吗?怎么,从冷宫里活下来了?”
沈知凝本想着自己是先去街上游玩还是先回府,却在身后听到讥讽声。
“怎么不说话啊?哑巴了?”
“算了算了...看他那副样子,咱们还是先走吧。”
听到宇文渊的名字,少女手中的花忽然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