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雅间之内,窗扉轻启,裴清倚窗而立,目光穿透熙攘的街景,投向下方繁忙的人流:
“景同。”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你与这位靳城主往日曾有过交集?他的为人,究竟如何?”
裴清的话语未落,裴景同的思绪便似被微风拂过,轻轻扬起,飘向了遥远的记忆深处。
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而深邃,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长河,回到了与靳城主初次相遇的那一刻。
片刻的沉默后,裴景同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旧:“少爷,那已是十数载前的往事了,许多细节末将已模糊不清,但依稀记得,在那段时光里,我们与靳城主之间并无任何不快或冲突。”
他再次凝神细想,试图从记忆的迷雾中捕捉更多关于靳城主的片段,却只发现那些印象已如晨雾般稀薄,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身影。
裴清闻言,轻轻颔首,那动作中带着几分对裴景同回答的认可,也有对过往岁月的淡淡感慨。
室内一时静默,只余窗外人声鼎沸,与这片刻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
诚然如此。
回想起往昔,裴景同与父亲途径此地之时,若真与那靳云有过节,他裴景同断不会忘却。
然而,此刻的裴景同对这靳云似乎毫无印象,初见之时,甚至未能将其认出。
如此看来,这靳云对他裴景同并无恶意,不过是习惯于对位高权重之人皆以谄媚之态相待罢了。
倘若真相果真如此,这对他来说,反倒是桩美事。
如此一来,他便不必再为靳云会对他使绊子而忧心忡忡了。
自打穿越至这异世,裴清的日子便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京城里的那些宵小之辈,日日紧追不舍,令他数次命悬一线。
每一次逃脱,皆是千钧一发,生死边缘的徘徊,让裴清的心性愈发沉稳而警觉。
尤其是踏入这座陌生的城池,四周尽是未知与变数。
裴清深知,这位靳城主,或许是一位秉持中立、明辨是非的智者,也可能正是自己某位宿敌暗布的耳目。
诚然,这份猜疑或许只是裴清心中过分的小心翼翼,但在这乱世之中,多一份谨慎,便是为自己多添一份生机。
他可不愿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才从京城那座牢笼中“挣脱”,最终却倒在前往郓城的漫漫长路上,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于是,裴清步步为营,沉稳应对周遭的风云变幻,他对裴景同道:“景同,你我心知肚明,这乱世之中,欲置我们于死地者众多。靳云此人,底细不明,我们不得不防,凡事需谋定而后动。”
言罢,裴清缓缓转身,面色凝重,目光如炬,对裴景同郑重叮嘱。
裴景同闻言,神色肃然,对裴清的谨慎深表赞同。他拱手应命:“遵命!末将即刻安排人手暗中监视靳云,以防不测。”
裴清轻轻颔首,道:“去吧,先去做安排。我有些头晕,暂且歇息片刻。”
他方才豪饮数杯,尽管此界的酒液温和,度数不甚高,但架不住量多势众,酒意悄然爬上心头,加之今日凌晨与杨宏远派遣的刺客不期而遇,一番惊心动魄后,未曾得到妥善休憩。
此刻,酒精与疲惫交织,令他眼皮渐沉,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遵命!”裴景同应声如钟,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恭敬,随即转身退出了裴清的居室,脚步匆匆,将主子的指令一丝不苟地布置下去。
城主府深处。
靳云自桌上缓缓醒来,朦胧间已被侍从细心搀扶至柔软的床铺之上。
他从柔软的床铺上缓缓起身,步伐略显踉跄地迈向一旁侍立的下人,语气中带着几分未散的酒意与威严:“裴少将军及其随行人员此刻何在?”
下人闻言,连忙躬身行礼,声音恭敬而清晰:“回禀城主大人,您醉意朦胧之时,高管家已妥善安排,将裴少将军一行人迎至城中的福满楼歇息了。”
靳云顿闻此消息,心中猛地一紧,酒意瞬间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惶之色:“糟了,如此一来,裴少将军岂不会认为本官有失礼数,怠慢了贵客?”
下人望着自家城主那突变的神色,心中不免泛起一丝疑惑。
毕竟,在他眼中,裴清不过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何以让城主大人如此挂怀,甚至心生惧意?
他还敢为难城主?
然而,疑惑归疑惑,他深知自己的本分,不敢多问。
而是坦诚相告,述说亲眼所见:“禀告城主大人,依小的所见,裴少将军离去之时,神色并无异样,未见低落之态,反吩咐我等小心搀扶您回房,面上挂着温和之色。”
“此言属实?”
闻听下属之言,靳云眉头渐展,胸中郁气一扫而空,长长吁出一口气。
对于裴清之名,他自是有所耳闻,知晓此人并非易于打交道之辈。
然而自二人会面以来,他始终以礼相待,恭敬有加,料想裴清亦不会无端生出恶意。
如此一想,他心中稍安。
靳云,一位性情稳健之人,行事总秉持着“宁无大功,勿有过失”的哲学。
他无意于仕途的辉煌攀登,更不渴慕朝中的权势地位,心中所愿,不过是平稳度过每一个任期,待到岁月静好之时,携一身淡泊归隐田园。
正因如此,自二十余岁起,他便稳坐绥山城城主之位,十几年光阴悠悠,职位未曾有丝毫动摇,却也未曾向上攀升半寸。
这并非是他缺乏能力,实则源于他在这十余载城主生涯中,始终坚守本分,未曾刻意追求那些足以耀人眼目的政绩。
“城主大人,小人所言,字字句句,皆为肺腑之言,绝无半句虚妄!”
下属的禀报,如同一股清泉,悄然注入靳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