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是朗朗晴空,这会子乌云遮日,显得整片天儿阴沉沉的,顿起一阵风,更是凉意扑面。
一向老实敦厚的南将军难得的发起了火。
“什么叛徒?我是大昱人,朱边,你怎么能怀疑我呢?我虽说没甚大的抱负,但我身为大昱人的这个事实,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上满是失望:“老朱,我们一起共事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还有老赵,我什么时候陷你于不仁不义了。”
朱边被南将军的话蛊『惑』,脸上显出了丝丝愧『色』,就想说个什么来弥补一二,却是在卫渡远厉然的神『色』下将话给咽了回去。
赵参军之前犯了错,这会子想明白了,神智清醒了不少,想的自然更多,对于南将军的质问丝毫不动摇。
“你真要我说出来?”赵参军眼底一片冷淡,“说卫将军去喝花酒的话全是你同我说的!”
全军上下皆被此话所惊,禁不住一片哗然,就听卫渡远接着赵参军的话头道:“赵参军信任你,从未在你面前掩饰过对我的不满,你便逮住这个机会,做出一副吞吐为难的模样,引得赵参军追问。”
“赵参军必然不会质疑你,心头对我自然更是不满。你同赵参军几人共事多年,知道他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但他决计是会同老朱说的。”
“你又趁机将话都给传出去,说是他说的,引得朱将军以为这话是赵参军传出去的。”卫渡远轻蔑一笑,“真是好一出栽赃嫁祸的戏码。”
南将军脸『色』更是难看,指着卫渡远的鼻子骂道:“卫将军,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这样冤枉我?”
他心头很是慌『乱』,当下更是口不择言了:“不过是我昨儿拦了你的去路,你又何必这般计较?那话是我同老赵说的,可也不过是个猜想罢了,哪里知道老赵就当真了!”
南将军当真是昏了头,将赵参军直接给得罪了。
赵参军看着南将军,难以置信道:“你还真是可以啊?倒打一耙,自己说的话死不认账,你……”
赵参军还欲说个什么,却是被卫渡远拦住了。
“那我们今儿就说个明白,免得说我卫渡远污蔑你。”
卫渡远摆了摆手,一旁的明副将便站了出来。
“实话同你说了吧,我们将军早怀疑你了,走前特意吩咐我盯紧你,恰就看见你昨夜烧了粮草。”
明副将不欲让南将军多话,接着道:“我这儿可也不止那一个证据。”
说着,一龙行军士兵便拿了只大雁出来。
明副将接过那士兵手中的大雁,将大雁腿给『露』了出来,只见上面有个黑乎乎的印子,倒是好认。
“实在不好意思,这私通敌国的大雁你我替你猎了回来,你大抵也养了许久吧。”
朱边曾见到南将军喂过这大雁,这下子也信了个十成十,痛心疾首道:“老南,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不过喂过这大雁罢了,谁就说我真的是私通敌国了?”南将军慌得眼神『乱』瞟,不敢再直视众人一眼,却还是硬着头皮辩解道,“我……我许也是被人栽赃陷害了呢?”
他还在诡辩:“就许栽赃陷害老赵,就不许人栽赃陷害我吗?”
卫渡远拉长音调,漫不经心地笑道:“哦?那你是承认你陷害了赵参军?”
南将军原也不是匈奴人的探子,脑子也不算多机灵,一切都只是遵照匈奴人的指示来办事罢了,他得他应得的银子,就只是这样一场不算牢固的交易。
这会子被人发现了,他是再也熬不住了,是一个辩解的字也说不出了。
卫渡远上前拍了拍南将军身上的衣裳,又伸手要拉他的手,他却是慌忙想要挣脱。卫渡远脸上挂着笑,眼神却是如刀刃般看了他一眼,用力绔住了他的手,使他动弹不得。
卫渡远这才不疾不徐道:“你手上的油味儿还真是重,烧那么一堆粮草,费劲儿吧?可惜啊,你烧过大多都是枯草。”
南将军难以置信地抬头:“你胡说,明明是粮草!”
南将军说完这话便后悔了,这不就相当于自个儿承认了吗?
卫渡远脸上笑意未变,替他解『惑』道:“我知道是你后,还不防备你?那里面不过只有一小半的粮草罢了,当日万野率军来袭,我特特押后让人送来,为的就是藏粮草。上面的确是粮草,压在下面的都是些易燃的枯草,和一些为了撑起粮草袋子的柴火。”
卫渡远双手摊开,道:“看看大伙儿吃的粮食,就是原来你想烧掉的。还有所谓的拿来救济灾民的粮草,其实也是我借着由头扣下来了,为的就是让万野贸然发战。”
南将军脸『色』惨白,颓然跪到在地上。
朱边见了,忍不住叹气道:“你这是做啥啊?为什么想不开啊?银子就那么重要?”
南将军听了这话,狂笑不止。
笑罢,他眼里皆是恨意,愤然道:“当然重要!不重要我娘会因为没银子治病死了吗?别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当兵的,是不是在保卫疆土,那些个大夫就想着银子,没银子就要有权势,不然谁会白白救你?”
听了这话,在场诸人尽皆沉默。
赵参军忍不住叹道:“此话不假,却也不该埋没自己的良心啊!老南啊,我也是同你一样,对世事诸多埋怨,幸而我不像你……”
卫渡远挥手:“将人押下去审问,过几日,拉回京城问责!”
赵参军看着被人押下去的南将军,禁不住频频摇头:“我要是再像之前那般下去,只怕早晚也会同老南一样,走上歧途。”
“悬崖勒马,为时不晚,况且赵参军心中有丘壑,自是不会这般的。”卫渡远笑道。
赵参军惭愧地拱了拱手,却是不再多言了。
余锦瑟躺在床上将这些个话都听了去,只在心中感叹,人心不古。
这世道其实已算不得多艰难了,虽说不平事多,但往前千余年尽皆如此,要想所谓的穷人当家作主,现今这世道,往后的世道,只怕也是难的。
能做的,不过是守住自己的一隅天地。
况,这世上总也有坏人,自也有好人的,只是他恰好没逢上罢了。
余锦瑟想着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竟是不自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却是星满夜空时。
余锦瑟蹙了蹙自己的双眼,觉着清楚些了再偏头一瞧,就见隔着简陋的屏风,有一豆烛火在外面闪烁。
她缓缓起身,待缓过一阵上头的晕眩,又侧头倾听半晌,发觉外面没人在,这才穿上士兵的衣裳,戴上兜鍪往外面走去。
就见只平日里该亮着的烛火都没点燃,只余一盏,在卫渡远的案头放着。
余锦瑟知晓这是卫渡远怕烛火扰了自己睡眠,这才只燃一盏灯的,她只觉周身暖烘烘的,连身上穿着的盔甲也不觉重了,心下十分熨帖。
她眼中水波潋滟,被其视之,只觉整个人似是跌入了一片湖中,让人不禁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可她这盈盈双眼,只这般注视卫渡远一人罢了。
她刻意放轻步子,拿起一旁的火折子燃起了烛火,帐内陡然明亮起来。
卫渡远正聚精会神地瞧着桌上的地形舆图,觉着动静不似一般的兵士,立时抬起了头,见是余锦瑟,忙上前又将人给扶进屏风后面了。
他按着余锦瑟的双肩,叫人坐好了,这才开口道:“方才我只顾着研究这片儿的地势了,没听见你醒了,要不我铁定不让你下床了。我跟你说啊,你身子还不算好,得好生养着,快躺下。”
说着,卫渡远就又是取余锦瑟头上的帽子,又是解她解身上的甲胄的。
余锦瑟难却卫渡远的盛情,顺势躺下了,好不容易找着空歇可以开口说话了。
“要你真想我好生养着,就不该带我来军营,这不是折腾人吗?”余锦瑟禁不住噘了噘嘴,依旧抱怨道,“我成日里担忧着被人发现,要是被人闹大了,恐你又要多一条罪名了。”
卫渡远是好久不见余锦瑟这般对着自己撒娇了,疲累了一整日的身体立时通体舒畅,好不惬意。
“不怕!有你夫君我在呢。”卫渡远轻抚着余锦瑟的脸颊,颇为得意,像个小孩子同别人证明自己是有多优秀般,让人啼笑皆非。
余锦瑟拉过卫渡远的手,描着他手上的纹路,不紧不慢道:“你让我睡,可我也饿啊,你总不能同我说什么,睡着了就不饿了的话吧?”
说着说着,兀自翻身躺到了卫渡远的怀中,伸手戳了戳他冒出胡茬的下巴:“你坏,不让我吃东西,回去我定要同爹和寿春公主说。看他们不教训你!还有……”
卫渡远微一挑眉:“还有?”
“我要同他们说,你懒,不剃胡子!”
卫渡远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许,嘴巴咧得大大的,低头就要拿自己的胡茬去扎余锦瑟。
余锦瑟推拒着卫渡远,偏头躲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还要同他们说,你拿胡子扎我。”
卫渡远贴着余锦瑟的耳朵,低低道:“你要是有这个脸去说,我认罚。”
“你坏!”余锦瑟就只有这个话说了,“不行,我饿了。”
卫渡远亲了口余锦瑟的粉嫩唇瓣,无奈道:“好,我的小祖宗,我这就去给你寻吃的。”
卫渡远要走时又被余锦瑟拉住了:“别搞什么花样,给我几张饼子,一碗水就好了。以前也不是没这样吃过。”
卫渡远没有坚持,只伸手抚了抚余锦瑟的脸:“我媳『妇』儿就是好,总是为我着想,等回去,我定然给你好生补上。”
余锦瑟脸上笑意更盛,又闹着卫渡远去给她找吃的,还说他磨磨唧唧的。
卫渡远被余锦瑟搞得没脾气,只好加快脚步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