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澶州城附近的辽军,闻赵恒过河在城北(其实,他赵恒早回城南了),立即组织数千骑兵攻城,寇准指挥士卒迎击,斩获大半,辽军败退。
相持不几日,契丹统军萧挞览率军出营,巡按地形,他自恃骁勇,竟然临近澶州城观察。
李继隆部将张瓌,时任威虎军头,负责守床子弩。前文说过,宋朝床子弩射程可以达一千五百米以上,是冷兵器时代的高端武器。
床子弩的瞄准和击发都有专人负责,需用大力士使用巨型斧头砍断拉扳机的绳索,才能击发床子弩的扳机。使用床子弩的士兵,在宋军中是专门的一类,称为“床子弩手”,张瓌就是这类士兵的负责人。
张瓌的战斗敏锐性很高,在澶州城上看见城北不远处土山边有一队辽军,为首者盔甲鲜艳,旗帜特异,便暗中安排手下用床子弩瞄准该辽将,突然发射。
萧挞览正骑着高头大马,领着部将在澶州不远处,对澶州城指指点点,口沫横飞,不料,祸从天降。一支劲弩闪电而至,正中萧挞览额头,萧挞览来不及哼一声,翻身落马。萧挞览部下大吃一惊,扶起重伤的主将落荒而逃。当晚,萧挞览死亡。
澶州城的仗还没大打,先锋主将便惨死在澶州城下,这一打击令辽军上下震悚、士气大泄。
耶律隆绪和萧太后愁眉不展。此时王继忠第四次出来建言:“宋廷皇帝亲征,对方士气高昂。我军大将阵前殒命,士气低落,为今之计,和谈为上策!”
而这个时候,契丹不仅因为萧挞览阵亡,其他方面也遇到了瓶颈,辽军此次出兵,总的来说有点进展,一直打到了澶州,但也造成战线拉得过长的弊端,加上河北军民在寇准的指挥下,军民同心,坚壁清野,辽军的后勤补给非常困难。
同时,萧太后本身是位很务实的领导人,在出兵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可战则打”,“不能打则和”的两手准备,尽管辽军进逼澶州,但几路大军一直磕磕碰碰,进展并不十分顺利。如今威逼澶州,却是孤军深入,恐难取得决定性胜利。
萧太后和耶律隆绪斟酌之后,听从了王继忠的建议,派使者入澶州城,转达了罢兵息战讲和的真实愿望,并再三强调,这次真“和谈”,同时停止用兵。
这正是赵恒的心中夙愿,赵恒当即回书,表示大宋也不喜欢穷兵黩武,愿与契丹达成和解,拟再派曹利用作为使臣,赴契丹军营,与辽国主洽谈议和事宜。
寇准在澶州城北听到消息后,急忙从北城赶回南城,向赵恒苦谏,称契丹已是强弩之末了,正是打败他们、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大好时机,此时讲和,前线将士的努力毁于一旦。
广信军杨延昭、安肃军魏能等主战派,这时也派人上书,称敌军人困马乏,军士气高涨,正该趁此良机,扼守各路要道,对敌围而歼之,然后再乘胜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
赵恒又陷入两难。
契丹使者见赵恒犹豫不决,拍着胸脯对赵恒表态,此次辽国是真心实意要和解,他愿留在宋营为质,如有虚言,可斩其首!
寇准见此,便想坐地起价,逼迫契丹使者道,如果契丹向大宋称臣,同时归还幽云十六州,那有讲和的可能,否则,免谈!
可惜朝中大臣有很多软骨头,都惧怕契丹。他们随驾出征已经是壮了十分的胆色,在前线夜夜从噩梦中惊醒,唯恐不能安然返家,见契丹主动讲和,不啻闻听仙乐,纷纷表态支持赵恒和谈,这既和最高领导保持了高度一致,又切切实实是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不遗余力。
有大臣甚至联合起来攻击寇准,说他想拥兵自重,图谋不轨,因此不愿和谈。
寇准受到的压力很大,被迫无奈,也只得退步,表态同意与契丹讲和。
既然双方都有诚意和解,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无非是讨价还价的问题了。
对于契丹的要价,赵恒此前听曹利用回来汇报过,契丹想要关南地区,赵恒虽然害怕失去和谈机会,但也不至于太糊涂:割地给敌国,那是丢祖宗的脸面,赵恒万万不敢答应。
好在大宋财大气粗,不差钱。
因此,在曹利用出使之前,赵恒特意召见。
赵恒对曹利用道:“辽人南下入侵,不是要夺取土地便是想求得财物。关南一地归属中国已久,不能许给辽国,汉代用玉帛赐给匈奴单于,有成例在先。”
赵恒的意思清楚明确,要地,不行!要钱,我给得起!
曹利用可能是在契丹军营吃了一顿露天野餐,没有受到该有的待遇,心里十分痛恨辽国,便愤愤不平地对赵恒道:“他们若妄图有所贪求,臣绝不敢活着回来。”
赵恒很欣赏他的这句豪言壮语。
曹利用接着问赵恒:“如契丹议岁币,许多少?”
赵恒不假思索地道:“若事不得已,百万以下可许。”
寇准侍立赵恒旁边,听到赵恒如此豪爽,不禁暗皱眉头。
曹利用出发前,寇准又将他叫到自己营帐。
寇准严肃地对曹利用道:“皇上虽有敕命,许诺百万之数。但你去和谈,不要超过三十万,过了三十万,我斩你首级。”
曹利用唯唯听命。
佐料:丁谓仅比寇准小五岁,但是寇准出道早,丁谓属于寇准门生,前期两人的关系相当友好,李沆做宰相时,寇准屡次向李沆推荐丁谓,李沆不答应。寇准不解,问李沆什么原因不启用丁谓。
李沆道:“看丁谓的为人,能让他居于人上吗?”
寇准回答道:“以丁谓的能力,相公(指宰相)一直能抑制他在人下吗?”
李沆笑着道:“当你后悔的时候,就会记得我今天所说的话!”
寇准可能对李沆的话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寇准做宰相时,丁谓被迅速提拔为参知政事。
丁谓起初对寇准相当恭谨。有次在中书省吃饭,羹汤粘在寇准的胡须上,丁谓立即站起身来,帮寇准轻轻的拂拭羹汁。寇准却不顾丁谓的面子,笑着说:“参知政事是国家大臣,怎么做帮宰相拂须的事?”
丁谓很惭愧,内心起了怨恨的心思。
两人后来渐行渐远。真宗末年,两人已经是水火不容了,寇准曾对真宗明确说:“丁谓、钱惟演,佞人也,不可以辅佐太子。”
此时,真宗多病,皇后刘娥参与政事,丁谓附和刘娥,终于丁谓则借刘娥之手,扳倒了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