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洛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怯怯的。
握着水杯的手指都僵硬得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她长得很白净秀丽,这种怯怯感让她多了一种脆弱的美。
陈鑫问:“你最后一次和你母亲通话是什么时候?”
白洛洛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陈鑫一眼,“我记不清了,应该很长时间没有通过电话。”
现在的父母子女交流沟通很少,可能半把个月都不打一次电话的关系也有,这倒是也没多大问题,可是,这关心是不是也太少了点?
“你知道你母亲得胃癌的事情吗?”
“知道。”白洛洛微微点头。
“她生病期间,没有人照顾吗?”
“我……不太清楚。”白洛洛绞动自己的手指,“可能她和叔叔没离婚之前,是叔叔请人在医院照顾她的。”
不清楚?这怎么能不清楚呢?叔叔是……她继父?
陈鑫下意识和林默对视一眼,这母女关系淡漠到这个程度了吗?
“那你有去看过她吗?”
“有去看过两次。”
两次,甄秀珍住院挺长时间的,据她第二任丈夫说,前前后后得有两三个月,她的亲生女儿只去看过她两次。
陈鑫不得不问,“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很差?”
白洛洛的声音更低了,“她……不是很喜欢我,也不想我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白洛洛是她唯一的孩子,甄秀珍并没有其他的孩子,不存在争宠偏爱,难不成在甄秀珍心里女儿也不如儿子,所以不喜欢她吗?
白洛洛似乎很渴望母亲的爱,但是又因为母亲的厌恶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情感。
刚才还是带她去了一趟解剖室,看着甄秀珍被泡得几乎辨认不出的脸,她没有害怕,捂着嘴啜泣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眼泪流得真是让人不由得心疼。
然而,林默问:“那你喜欢她吗?”
好像没想到突然这么问自己,白洛洛愣了一下,“我……当然喜欢她。”
这话问得旁边的陈鑫都懵了一瞬,然后忽然间明白过来,他接了林默的下一句,“以什么样的方式?”
各种情绪都有行为方式。
解剖室里的哭是对失去母亲的哀恸情绪的行为方式。
那喜欢呢?以什么样的方式?
甄秀珍独居的房子里几乎没有白洛洛存在的痕迹,看来,她是真不喜欢这个女儿,但白洛洛是以什么方式来表现自己对母亲的喜欢的?
平时没有电话,没有消息,生病时没有在身边,没有问候,没有照顾,难道白洛洛唯一表现自己喜欢母亲的方式就是远离她,让她拥有“眼不见心不烦”的顺心吗?
白洛洛瞪大漂亮的眼睛,她怔怔地问两个警官,“难道喜欢就一定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表现出来吗?”
这话问得陈鑫一噎,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林默,似乎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当然也不一定,只是……”
陈鑫话还没说完,白洛洛突然出声,这种打断是很柔弱的方式,却让他不由得停住,“她本来就已经非常非常讨厌我了,要是我再表现出很喜欢她的样子,那她不是会更讨厌我吗?”
她垂着眼眸,低声说话的语气里带着难以忽视的脆弱和难过。
陈鑫张了张嘴,想出声安慰安慰时,林默忽然开口问道:“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除非是像杨志那样精神有问题的人,毫无道理的,无缘无故的,否则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子女,总得有个理由。
是重男轻女,还是这个孩子的出生妨碍了她什么,又或者是那种古怪的因为不是和自己喜欢的人生的孩子,所以不喜欢。
但白洛洛微微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好像因为这个而觉得有些迷茫。
弄不清自己的母亲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自己。林默一怔,起身示意旁边的女警带她出去。
突然,陈鑫叫住她,“等等!”他起身走过去,“袖子。”
白洛洛下意识地紧紧捂住袖子。
陈鑫语气不由得加重,“我说袖子,露出来。”
旁边的女警握住白洛洛的手腕,小心地撸起她的袖子,那是一道乌青的淤痕,几人心里“咯噔”一下,袖子继续往上撸,还有几道掐青的地方。
陈鑫问道:“怎么搞的?”
女警安慰眼泪还没擦干的白洛洛,柔声道:“别怕,告诉我们,是谁欺负你?”
白洛洛低声说道:“是是我自己。”
这谎话实在说得很没有水平,女警看了陈鑫一眼,将白洛洛稍微带离,“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姐姐,你别问了。真的……是我自己弄的。”
“你不告诉姐姐,姐姐就没法帮你,被别人伤害就要勇敢站出来,这样伤害你的人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明白吗?”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女警还来不及答话,她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可是,我,我真的好害怕。”
她哭个不停,也不肯说是谁,女警只得先安抚她的情绪。
林默和陈鑫透过玻璃看着,两人的神情不由得微微凝重起来。
这时,陈鑫的电话响起,“捞到甄秀珍的手机了?马上送技术部门看能不能恢复手机里面的内容。”
林默翻看着白洛洛的信息,眉头忽然微蹙,白洛洛在宏天集团旗下的分公司当实习生。诸多巧合,会是他太过敏感了吗?
他看向玻璃窗外的白洛洛,她会是下一个“李航”吗?
在女警的安抚劝说下,对白洛洛的身体进行全面的检查,胳膊、大腿的淤青分布很密,极其严重。
这种衣服下遮掩的掐痕淤青符合“家暴”特征,而且有很多陈旧伤。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女警先问的是,“学校里有没有同学欺负你?”
某些校园霸凌会往受害者不露出来的地方实施暴力,而且白洛洛很少回家,所以女警首先想到的是校园霸凌。
白洛洛微微摇头,“没,没有,她们只是有说过我的不好,但是没有打我。”
林默上前,“是你妈妈掐的?”
白洛洛一怔,可怜柔弱的神情挂在脸上,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但林默知道她已经默认了。
“她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你不是儿子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白洛洛只剩下哭了。
陈鑫说:“算了,先让她回去,平复平复情绪。”
女警扶着白洛洛离开,陈鑫看向林默,“你怎么看?”
林默说:“她太会哭了。”
陈鑫挑了挑眉,“英雄所见略同。”
“你是英雄,我……屁都不是。”林默看了一眼时间,“我去一趟医院。”
然而陈鑫猛地凑近,一脸难以置信,“我去,林默,原来你对自己竟然还有这种简单粗暴的评价,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啊!怎么了?被降职打击这么大吗?说话风格都不一样了。”
“说的实话而已。”林默神态依旧如常,抬脚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