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空调修好之后,冷风徐徐扫去室内闷热,但嵇明雨并没有好受多少,那股沉闷的烦躁始终挥之不散。
他或许该和傅时安谈一谈,这房子是傅时安租的,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搬走应该也是他搬走。
如果可以,也许不用走到这一步。
接到周晓月电话的时候嵇明雨正在发呆,自从七夕之后他发呆的次数显着增长,一多半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肯定是和傅时安有关。
“喂…”
“怎么回事?这么丧?又失恋了?”周晓月不愧是他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一个字就能听出一处大戏。
恋都没恋怎么失?
嵇明雨没什么心情和周晓月贫嘴:“说正事。”
“没正事儿,”周晓月说:“就是问问你中秋回不回风城,回的话我就坐高铁咱俩一块,我带的东西有点多。咱俩也好久没见了。”
周晓月和嵇明雨两家住同一个小区,而她工作的城市与风城的高铁线正好经过泽芜。好久没见是个托词,重点是东西太多想要嵇明雨这个免费劳动力。
“不回。”嵇明雨顿了一会儿才说:“答应了傅时安陪他过生日。”
只是不知道傅时安会不会改变主意。
周晓月:“喔,那我挂了。”
嵇明雨:......
“等会儿。”
周晓月:“怎么改主意了?”
“不是,”嵇明雨握着手机站起身,犹豫了两秒还是开口道:“有个事儿想问你。”
周晓月和嵇明雨这个恋爱经验匮乏的人不同,这货从高中就开始交小男朋友,感情经验丰富,任何情况都应对自如。嵇明雨苦思冥想不得出路便想着请教请教这位恋爱大师。
“什么事儿?”
嵇明雨挠着后脑勺,想了一会儿斟酌开口:“我有个朋友....”
他刚说完电话那边就一声轻笑,嵇明雨:“笑什么笑。”
周晓月忍笑:“没什么,你继续说。”
“就是我朋友,发现他一个关系很好朋友暗恋他很久,然后我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周晓月说:“要么接受要么拒绝,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还装什么都没发生吊着别人吧。”
嵇明雨:“.....”
有被内涵到。
电话那边的周晓月不见应答,忽然又笑了起来:“你说的这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嵇明雨“啪”给电话挂了。
然后没过两秒电话就又打过来,嵇明雨挂掉;周晓月继续打,嵇明雨继续挂。就这么连续挂了三四个电话之后,周晓月改变战略开始微信轰炸。
【周晓月:谁啊,这么不开眼】
【暗恋谁不好暗恋你?】
【到底是谁啊?】
【?????】
【你说不说啊?我这无处安放的好奇心啊!!】
【草,你不会暗恋我吧!】
【拐弯抹角就为了试探我?】
嵇明雨:....
【太阳雨:滚蛋】
【周晓月:那你暗恋谁?告白了?被拒了?】
【太阳雨:就不能别人暗恋我?】
【周晓月:别开玩笑了,你几个朋友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大家都知根知底的谁脑子不好暗恋你?】
【太阳雨:滚吧,就当爸爸没有你这个儿子.jpg】
【周晓月:......】
【周晓月:不跟你开玩笑,说正事儿。】
【周晓月:还是那句话,喜欢就接受,讨厌就拒绝呗,吊着别人也太渣了吧。】
【太阳雨:......】
喜欢就接受,讨厌就拒绝。
多简单呐,嵇明雨不知道吗?
他盯着那几个字慎了半晌也只是回了四个字。
【太阳雨:不讨厌他。】
【周晓月:那不就是喜欢吗?】
嵇明雨答不上来,他不知道自己对于傅时安的感情是什么。
喜欢吗?毫无疑问是喜欢的,可是他不知道他所认为的喜欢是不是与傅时安相对等的喜欢。
傅时安太过特别,嵇明雨没有办法把他当做任何其他人来代入考虑。他仅有的一次失败的恋爱经历帮不到他分毫。
傅时安和秦墨不同,嵇明雨甚至在这一刻都记不起当初他对秦墨是什么感情。但他十分清楚,这和他对傅时安的感情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种他说不清楚但没办法割舍的感情。
他讨厌和傅时安关系变得僵硬,更讨厌傅时安避着他,甚至一言不发地打算搬走。
【太阳雨:不知道】
【周晓月:......】
【周晓月:你个傻逼,这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
他可不就是个傻逼。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周晓月的消息又出现在眼前。
【在你犹豫不觉得时候心就已经偏了。】
嵇明雨笑了一声,好像在一团迷雾里窥见一丝亮光。
【周晓月:不讨厌也不舍得拒绝,这不就是对她有兴趣,还装什么矜持,是爷们就上!】
【周晓月:能遇到一个这么眼瞎...不是,这么情深似海的人,你还等什么?等着后悔吗?】
冷风驱散了夏末的余热,蝉鸣也变得不再聒噪,嵇明雨心里的乌云好像有散去的趋势,他盯着手机页面,半晌给傅时安打了电话,听筒里不断传来的“嘟”音,心跳也跟着附和。
傅时安没接。
也没给他回电话。
嵇明雨坐在沙发上放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晃晃的太阳从乌云那头爬了出来,灰蒙蒙的云层被照得透亮,阳光越过灰暗斜跃进阳台,拉长的残影恰好投在茶几一角,那里正放着房东留下的公寓钥匙。
开门声响的时候阳光已经离开了,客厅一片昏暗。嵇明雨在躺在黄昏的余晖里沉睡,手机屏幕发着淡淡幽光。傅时安脚步一顿,沙发上的人就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回来了啊。”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朦胧,是许久没有过的放松姿态。
如果是以往傅时安会就着嵇明雨对着冷风睡觉进行一通批评,然后再去将空调扇叶翻上,但现在他只是“嗯”一声沉默地就往自己房里走去。
嵇明雨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将客厅的灯打开。
“圆..圆圆,我们谈谈。”
傅时安的脚步停下,灯光打开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些僵硬,嵇明雨站在吊灯之下,看着傅时安转过身来,就那么站在原地和他对视。有那么几秒嵇明雨觉得其实傅时安是漏了怯的,但他还是走了过来,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谈什么?”
嵇明雨在长沙发坐下,冷风越过他吹到傅时安的额发。嵇明雨这才发现傅时安有了些变化,原本即将过肩的头发都被剪得很短,露出白皙的后颈,少了原本的温柔,多了些干练。
“你剪头发了啊。”
傅时安抬眼看他,嵇明雨知道自己走神了,就又开口说:“房东今天来修了空调,是你叫他来的?”
傅时安:“嗯。”
他在说废话,他们都知道。
“房东说你问他还有没有空的房子,还送来了公寓钥匙。”嵇明雨目光从那串钥匙移到将傅时安脸上,“你突然找房子是做什么,要搬走?”
傅时安垂着眼,他自然也看到了那多出来的钥匙。
嵇明雨:“你干嘛突然要搬走?”
傅时安依旧沉默。
嵇明雨:“因为我?”
傅时安:“不是。”
“那是为什么?”
又不说话,傅时安避重就轻的沉默让嵇明雨感到非常不爽,如果说他最讨厌傅时安哪一点,就是他什么都憋在心里,问也很难问出来。
嵇明雨伸手将那串钥匙拿到手里:“你被我截胡了。”
傅时安抬眼朝他投来疑惑地视线,嵇明雨说:“这房子是你租的,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搬走,那也应该是我。”
“那套公寓在伍元路,去你公司是单行线,你还是住在这里更方便。”傅时安说:“我搬走更合适。”
嵇明雨捏了捏眉心:“傅时安,你一定要这样吗?”
“你接受我跟你合租,你觉得我现在不自在,所以你招呼都不打一声不吭就要搬走,也是为了让我更方便,你处处照顾我的情绪,”
嵇明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他深吸一口气儿接着说:“那你呢?你的心情我就不需要顾虑吗?”
“不需要,”傅时安冷漠接话,在嵇明雨开口之前又接着说:“是我越了线,是我对你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你没有必要,更没有义务因为我的感情做出退步,也不需要顾虑我的心情而委屈自己忍耐。”
嵇明雨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傅时安,你出息了你。”
这似乎是傅时安第一次用这么生硬的语气跟他说话,一句句‘没必要,没义务,不需要’说的理直气壮。
“你喜欢我,你不需要我给回应,你觉得我不自在,你让我不用顾虑,你认为我住这儿更方便”嵇明雨每一句都加重主语的‘你’,越说越气于是气哼哼道:“你是我爹是吧,你说什么我都得听。”
他生气了。
傅时安抿着唇,呼吸有些难以自制,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我不是你爹。”
嵇明雨:.......
这下他真的是被傅时安气笑了。
可是傅时安接下来的话,又让嵇明雨的笑容僵在嘴角。
“给出去的感情我收不回来。”傅时安声音很低,还有些轻微的颤抖,他抬眼对上嵇明雨拧着的眉眼,“你也没办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再像以前那样自然的和我相处,我们继续住在一起只会让彼此难受。”
他说的没错,一件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秘密被公诸于世也就不再是秘密。捅破窗户纸又生出新的纱,没有谁能忽视。
“你最讨厌这种不自在的关系不是吗?”
“是,我是讨厌不自在。”嵇明雨抬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儿道,“那我也能讨厌你吗?”
或许是‘讨厌你’三个词刺到了傅时安,他呼吸停了一瞬,眼睫颤了一下到底是没敢看向嵇明雨,只是垂在膝盖上的手已经不自觉紧握成拳。
“圆圆,”嵇明雨轻叹,又一次自然地喊出了这个亲昵的小名。
“你知道的,我永远不可能讨厌你。”
在嵇明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看到傅时安红了眼眶。
他走到傅时安面前蹲下,抬手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眼尾。
“我们试试吧。”
这五个字话音刚落,空调也应声停了下来,客厅里落针可闻,傅时安瞳孔微微缩小,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嵇明雨。
他长睫颤动,扫的嵇明雨手指微痒。
“你...你说什么?”傅时安沉声问。
虽然说出这句话有冲动的成分在里面,但既然说出口嵇明雨就没给自己反悔的机会,他舔了舔唇说:“我说我们试着换一种让彼此都舒服的相处方式…我也试着去接受……接受你的感情..”
眼里的怔楞散去,傅时安大梦初醒,抿着唇冷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如果你只是因为心里觉得愧疚的话,不必这么勉强自己,我对你的喜欢它只属于我,我没有想过让你去接纳,更不希望你逼着自己去接受。”
傅时安每说一句,嵇明雨的脸色就沉一分,“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傅时安不管不顾地自言:“我喜欢你,是和男人喜欢女人一样的喜欢,是想要吻你,拥抱你,甚至.......”
他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质问:“你能接受一个男人甚至是你的好兄弟对你抱有这样的想法吗?”
甚至什么傅时安没有明说,但嵇明雨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他自然明白。在傅时安毫不避讳的表达对他的欲望之时,嵇明雨的确是有一瞬间的迟疑,所以他沉默了。
而他的沉默就是再让傅时安肯定自己方才所言,嵇明雨不是同性恋,也不喜欢男人,他所说的试试更多的只是不想和他关系变得僵硬的退让,又或许只是一时心软的同情。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蔓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度日如年,过了好一会儿嵇明雨的声音才响起: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嵇明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凝着傅时安的眼睛,他可以清楚的透过那双漆黑的瞳孔观察到傅时安的情绪,但接下来的发展地却是出乎他的预料。
那双眼睛猛地靠近,嵇明雨只来得及分辨出其中一缕孤注一掷的决绝,接着唇上就传来柔软触感。温热又鲜明。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炸开,嵇明雨回过神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傅时安猛地推开。
嵇明雨呼吸急促,不知道是惊的还是气的。
“你看,你接受不了。”傅时安几近冷漠的陈述。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仅仅是嘴唇相触碰,所以傅时安的唇依旧干燥,只是牵起的近似讽刺地弧度像一把小刀在嵇明雨心上划了一下。
他盯着傅时安嘴角的弧度,忽然觉得很不爽,他眯了眯眼睛做出了一个意外之举。
再一次的嘴唇相贴,这次满目惊诧的人变成了傅时安。嵇明雨莽撞地碰上他的嘴唇,唇瓣相贴,呼吸相交。
他并没有其他动作,触碰了一两秒之后就退开,然后傅时安听到他有些无奈地声音:
“我没有可怜你,我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