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贺霖听到母亲的话,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颍川公这么快就从洛阳回来了?”
崔氏看着面前满脸不可置信的女儿,眉头不悦的皱起来,“你阿弟都比你沉稳些。”
贺内干会将外头的事情,哪怕军中同僚之间挑一些不涉及到机密的事情,和崔氏说。崔氏和那些家眷打交道的时候,亲密是否,哪家应该亲近,便是从贺内干的那一堆话里头给剔出来的。
“不是,家家。”贺霖坐直了身体,“洛阳之事……听说天子被颍川公所擒,皇子也被扑杀,这……”
她说话说得有几分吞吞吐吐,从洛阳方面的消息,也是源源不断的传到晋州来,虽然传到的时候说不准已经过去好久了。
不过步六孤肇在洛阳做的好事,她也知道,把皇帝给抓了,皇后生的皇长子给活活摔死了,又睡了一把皇帝的后宫,烧杀抢掠基本上来了一轮都不止。
她还以为步六孤肇会继承自己叔父的遗愿,做皇帝呢。
瞧着这一路狂奔回晋阳的劲头,好像没有那个心似的。
“还以为天子会换人做呢。”她见四周没人,这么和崔氏说道。
“哪一位不是这样的料。”崔氏说道,她从来没有将女儿当做孩童来看待,当初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嗯?”贺霖有些讶然,她也没多问,“不过颍川公回到晋阳,该别是晋阳有乱吧?”
“晋阳……”崔氏沉吟一会,“那看你兄兄最近出门不出门了。”
崔氏在宅中,对外界知道的也有限。贺霖得了这话,也有些恹恹的,贺内干若是真的和李诨出去了,那就不是什么小事情了。
外头的天渐渐的阴沉下来,阳光被乌云说遮挡,原本还叫人看着发憷的艳阳天这下全暗了下来,沉了一大片。包含水汽的风一阵接着一阵的将廊上垂挂着的竹帘吹的飘起来。
豆大的雨滴打下来外头种植的一些花草被打的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来。
夏日天热,一场大雨过后倒是能够凉快许多。
贺霖这几日瞅着天热不敢出门,整日整日的留在家中,到了晚上却也出不去了。这年头一个女孩子就算有人跟着,在晚上哪里敢随便出门。
外头雨声哗啦啦的,她转过身去,让侍女将窗木支起来,自己在那里看了好大一场雨。
雨势渐歇,热气消散了下去。清亮的风吹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许多。。
“家家,待会儿可以出去么?”贺霖转头问崔氏。
这段时日天气炎热,贺霖也就一直都没出去过,整天整天的呆在家中,一场大雨过后,外头清新凉快,也适合出行。
“行。”崔氏也不会拘着她,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此时还没有这个规矩。“多带些人去。”
“嗯。”贺霖点头应道。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下来,阳光也没出来,燥热被雨水洗涤一净,从竹帘内探出头去,可以嗅到被雨水滋润后的泥土芳香气味。
过了一会确定不会再来一场大雨之后,贺霖骑着马带着几个同样骑马的家奴和侍女,戴着帷帽出门去了。
城中石板道路上因为被雨水有了深深浅浅的小水洼,马蹄一踏便是水花四溅。原本因为大雨而安静下来的东西二市又重新有人走动。
晋州城比不上洛阳那般富庶,不过来往的人中还是可以看到许多不同于华夏的高鼻深目的面孔,那些脸贺霖早就瞧着没什么新鲜感了。此时胡人算是排在汉人和鲜卑人之下,就是军中也有白种胡人的身影,早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给她家里拉车的骑奴都是黄发胡儿呢。
‘“大娘子。”身后骑马的侍女驱马上来,“大娘子想往何处去?”
现在一行人骑着马在东市里转悠,东西二市此时恢复了往常的热闹,马市那边更是热闹非凡,可以看见不少人正在挑选马匹,马市的不远处便是卖马缰等物的铺子。这种就是一连串起来的。
贺霖有些好奇的伸手将帷帽上落下的轻纱,她从怀朔镇出来后,还是第一回见到马市。在马市里买马,有时候完全靠运气,一个不小心挑回一匹病马就完菜了。
她在家中跟着那些一同从草莽里头混出来的阿叔阿伯们学过相马之术,不过她倒是没有真的相过马就是。
李桓带着仆从打马从对面行来,今日他听说李诨手下的某个阿叔那里有一匹果马,便想去瞧瞧,顺道到马市上瞧一瞧。
他看见面前有一行人骑着马迎面而来,为首的是个身材纤细的少年,少年头上戴着白色的帷帽,帷帽轻纱垂下挡去容貌。
李桓轻笑一声,这天气热的很,好不容易凉快了些,还戴着帷帽,此时还不是起风沙的季节,戴着这物什只会将自己热坏了。
那少年伸出对于男子来说过于白皙纤细的手指,将轻纱撩开稍许,从那后面露出秀丽的面庞来。
李桓面上的笑立即就僵住了。
葱白的指尖轻挡着轻纱,坐在马上的人好奇的向那边人多的马市上打量。
那边的马市上,人声鼎沸,许多人正在挑选马匹。
李桓瞧着她带着些许好奇,坐在马上打量那些买马的粗糙男子,心中一阵烦躁。他双腿夹了一下马腹,催促马儿加快速度。身后的家仆不知他为何向面前那个小郎君驰去,都小心翼翼的站在远处。
“娜古。”贺霖看着那些人,看马掌翻开马嘴瞧牙齿忙的不亦乐乎。贺霖家中当然也养有马匹,当时压根就用不着她来相,她若是想出去,自然有人会给她挑一匹温顺的马。
她听到有人叫她小名,下意识的唉了一声转头看过去,就望见李桓似笑非笑的凤目。
“阿惠儿?你怎么在这里?”贺霖有些吃惊,这会他难道不该是呆在刺史府里么?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李桓轻笑一声,“你都出来了,还不许我出来走走?”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贺霖听见这话里的调侃意思,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要是想去哪里去,也没人敢拦吧。”
“那也不是。”李桓拉转马头,让自己和她一个方向,“至少我想去哪里,我兄兄说不准,我还真的不能去。”
“……”贺霖回应他的是一串沉默,她转过头继续看旁边那些商铺的人做买卖。
李桓见她宁可看那些商人也不愿看自己,心中的不满越发浓厚,他让马儿上前挡住她的视线。
“都是一些人,有甚么好看的。”
贺霖不明白自己看个热闹又怎么惹了李桓了,她天天在家窝着,出来就是想看些热闹,不看热闹看风景的话,自己爬上内堂二楼就成了。
“我出来就是看人的。”她一句话就哽的李桓面上生出一丝怒气来,“不然我出来作甚。”
东西二市有女子用的胭脂水粉等物,不过那东西她一个未嫁小娘子用不上,至于锦帛等物,身份不到穿那个东西简直就是把把柄到处给人看。首饰之类更是用不上了,梳发髻已经是烦死人,好点精致的首饰沉甸甸的,戴在头发上,扯得头皮发痛。
一来二去,她也只有去看看热闹了。
“一群人凑在一起,这种热闹有甚好看的。要是遇上一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强人,见着你容貌,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闹出甚么事情来呢。”李桓看着她眉目如画,袒露在外的肌肤似雪。
面前的这个少女已经不再是面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幼女了,她已经亭亭玉立,出落成一个足以吸引旁人目光的女子了。
这番变化让他欣喜的同时,莫名的觉得不爽。贺霖似乎没有发现自己面容身体上的变化,依旧和以往一样那般任性,喜欢甚么就去做甚么。
要是,她是他的,那该多好。就不用像如此这般患得患失。
“那你呢?”贺霖不知道此时李桓心中所思所想。“李郎君如今也出落的如同郑国子都那般的出色,每逢出门想必是掷果盈车,怎么还敢出来,不怕遭遇卫玠那样的事情吗?”
她说这话纯粹就是为了调侃李桓,谁知道李桓听了这话不但不觉得难为情,反而大大的高兴起来。
“真的吗?”他靠近了她,眉梢眼角里全是得意和喜悦。“我也觉得我容貌很是出众。”说罢,还相当自恋的用手摸了摸面颊。
贺霖在一旁看了都觉得牙酸,要是手边有铜镜的话,她觉得说不定李桓都能拿来在大街上揽镜自照。
“娜古喜欢么?”李桓勾起唇角望向贺霖,一双凤眼里泛起了水纹,莫名的沾染上些许风情。
“……”贺霖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李桓长得再好看和她有关系么?
不等贺霖回答,李桓笑了笑,“出来这么一段时间,你也该是饿了,找个好点的食肆坐一坐。”
外面的菜色是个甚么样子,贺霖还没尝过,李桓如此一提,她点了点头。反正最后出钱的不是她。
食肆很快就找到了,位置也是极好在楼上的靠窗位置,竹帘放下来,在里面也能看到外面的街道景观。
此时还不是用饭的点,她由着李桓做主给她点些点心和奶酪上来。
头上的帷帽早就摘去,她一头乌丝在头上梳成男子式样的椎髻,偏偏身形远远不是男子那般的体型,就是穿着个男子的袍衫她也不像个男的。
天气炎热,穿着一袭圆领骻袍,脖子完全袒露出来,李桓坐在她身旁,看着她。这会贺霖正趴在那里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细碎的碎发扫在白皙的脖颈上,乌黑的发丝和雪白的肌肤。少女一只手撑着下巴,纤长的睫毛下是盈盈的眸光。
李桓手持装着酸酪的陶盏,他望着面前少女看着外面,外面有噪杂隐隐约约透过竹帘传进来。李桓看见贺霖看着外面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似的,笑了起来。
少女脸上,笑容如同绽开的芙蕖。
他忍不住那份蛊惑,想要去亲近,他甚至想要去揽住她带的腰肢,让她躺在自己怀抱里。李桓想起再过不久,自己恐怕就要跟随父亲前往晋阳救援步六孤肇那个蠢货,这一趟又是几个月都见不到人,他的心思越发摇荡。
身前人的身形已经有了妙曼的起伏曲线,即使被裹在宽大的男子袍服里,也越发纤细。李桓甚至觉得就连房中也有妙不可言的清香在隐隐浮动。
作者有话要说:要是知道李桓怎么想的,贺霖保证被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