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阵,自然是有诸多讲究,可不是像乡间庶人相斗,披发赤足便揪头发咬手厮打在一起。
李桓着明光铠,腰上佩戴环首刀骑在马上。
他不必和那些骑兵一样,亲自为前卒冲锋陷阵,他看向身旁的李诨。李诨此刻面上含着些许微笑般,他看着前方,军令一下,指令旗便随着旗手的动作翻动。
骑兵要求进退如一,不是上去兜头就是给人一刀,那种草原强盗似的打法,或许抢劫还成,但是长久不了,也容易被人从中击破。
今日烈阳炽热,正是大战一场的好时候。
李桓双手持马缰,看着前方的战况。
为将者最重要的并不是武力,而是将才,若是无将才只是空有蛮力……
李桓不动声色的朝步六孤肇那里瞟了一眼,便是那般的结局了。
不过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将才也难得。
骑兵组阵,在主将的号令下以令旗为标示,行动起来。
天气燥热难当,一行汗水从额头上滑落下去落入眼中,李桓伸手推开护在面上的护甲,用手揩拭一下眼睛。
这是输还是赢,就看这一场了。
战场厮杀状况非同一般的惨烈,骑兵作战要求进退如一,万不可被钻了空子,分化成小部分,一时之间冲撞军阵,厮杀声,命令进攻的军鼓之声不绝于耳。
李诨为了能够插手晋阳的事情,端得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步六孤荣在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地做晋州刺史,刺史该做的他全都做了,而且做得还不错,尤其掌管一州兵马这一块。
到了步六孤荣被天子击杀,他也是谨慎处事,坚决不和步六孤肇一起去洛阳蹚浑水。一直等到步六孤肇和秀容的那班人打上,向他求援,他才来。
锦上添花不过就那样了,雪中送炭才是最好的。
这一战,待到鸣鼓收兵,李桓敛了敛下巴,神色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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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州这几日天气颇为不错,风大的很,天也阴阴的,不必每日里都要躲在屋子里。
黑臀这会已经能够满屋子的爬,咿咿呀呀的叫个没完没了,崔氏不耐小儿吵闹,便让乳母带着。
贺霖怕下人带着,有时候会不尽心,干脆让乳母抱来自己房内,反正她在看书卷和下面人送上来的那些账本,同时瞄一眼弟弟,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崔氏见着贺霖年纪一年大过一年,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照着贺内干眼下,想必将来长女的夫家也应该不会很差。她能教的都会教,至于能学到什么地步,那么也不是她能够管的了。
贺霖看完家里的支出用度,另外又想起自己姑母的生辰要到了,还要让人选出些许比较好的衣料给送到姑母那里去。
贺昭性情,贺霖也知道些,贺昭和崔氏不和的事情,她当初就看出来了。那会两家必须相持才能走下去,就算关系不好也并不明显,如今小小富贵了一下,关系倒是不比以前了。
她把单子定下,感叹似的摇摇头。
那边黑臀朝着她爬过来,天热孩子穿的也少,不过就是一只肚兜在身,其他都是光溜溜的。
孩子嘛,放养一下倒是长的还好些。
“明明是白白的,偏偏要起个那样的小名。”贺霖看着黑臀白胖的屁股,不禁觉得要扶额。
“大娘子有所不知,这孩子小名儿起的越难听越好,越难听,那些……”乳母笑着用手指指上面,“便不会记住了,也长得大。”
“嗯。”贺霖点点头,她弯下腰一把把弟弟捞起老抱在膝上。
乳母看着贺霖相当熟练的将二郎君抱在膝上,拿着些许果物哄他玩。长女身上的担子本身就比较重,若是家境不好的,长女不但要做家务,弟弟妹妹更是要姊姊一手带着。
见着大娘子如此熟练,想必以前也常常帮着娘子带孩子。
乳母算算贺霖的年纪,发现在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基本上都被家里嫁出去了,在贺霖这般年纪的还在家中的倒还是真少。
“大娘子,娘子醒了。”正在逗弄孩子的点上,一个侍女走进来跪下道。
崔氏身体在生了孩子之后一直懒懒的,提不上多少力气。贺霖都有些担心是不是生育过于频繁,让崔氏损了元气了。
“来,黑臀跟着姊姊一起去看家家。”贺霖笑着在婴孩的脸上蹭了蹭,抱起孩子就往崔氏那边走。
崔氏对她诞下的孩子,要说有多少母爱,贺霖感受不到。有时候她也就觉得崔氏对他们也就比对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不过其中缘由她也明白,真论起来,也真的没办法去追究个对错出来的。
她这会能给崔氏带一会孩子,姐代母职,不过她终究要离开这个家,而两个弟弟是要和崔氏长久生活下去,分家而居在这会可不是正道,真分家了少不得要被人戳脊梁骨。她上辈子见过儿子和母亲关系不好,到了母亲年老闹出许多事情。
贺霖内心里从没有将崔氏当做母亲看待过,不过究竟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而崔氏也在为自己操心,她能为崔氏做什么,那就尽力的做些什么吧。
“家家。”贺霖走到崔氏房中,崔氏此刻懒懒的躺在榻上,她身上穿着轻薄的细麻衣裳,额上一缕汗湿的青丝贴在瓷白的肌肤上,眉头轻蹙,手臂舒展自然有一股风情。
这么一副春睡美人模样,看得贺霖都有几分愣神。
“阿霖?”崔氏见着抱着小儿子的贺霖愣了愣。
“家家。”听得少女轻唤一声,崔氏见着容貌和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女跪坐在自己面前。
随着年岁增长,贺霖长得越发像崔氏。这让崔氏稍微觉得好过了些,要是孩子个个长得像贺内干,她才是情何以堪。
“黑臀想家家了,我便把他抱来给家家看看。”贺霖抱着孩子,往崔氏面前送了送。崔氏望见婴孩头上褐色的软发,和轮廓比较深的脸,她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去。
“我今日身体不佳,抱着他怕是不好。”
贺霖听到这话抿了抿唇,这事情急不来,她把孩子抱在怀中。黑臀见到贺霖的次数比见到崔氏的次数还多,自然是亲近他一根手指含在嘴中,咿咿呀呀的看着贺霖笑得直乐呵。
“这样……”贺霖低下头,把怀里的婴孩放下来,黑臀依赖她,被放在席上,依然向她怀里靠。
“你最近要往刺史府上走上一趟。”崔氏说道。
“是。”贺霖点头,崔氏身体不好,不去也是情理之中,她身为小辈去给长辈送礼也是应当的。
崔氏看着贺霖和自己相似的脸庞,口气柔和稍许,“你去你姑母家,不必太过拘束……”
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事情来,“你最近有看上的郎君没有?”
此时风情开放,莫说胡人女子,就是世家少女若是在外看中了哪个俊俏郎君也是常有的事情,若是两家门当户对,做父母的也会顺水推舟成全儿女。
贺霖听到崔氏的话,顿时就苦了脸,她也知道自己年纪渐大,这种事情已经是躲都躲不了了。
她倒是真的宁愿自己有一个年纪相仿能看对眼的少年。
贺霖自己是没办法去看上一个少年的,毕竟她没有恋童癖,也不觉得十几岁的冒头小子有什么可以看的。
但是若真是成婚,她还是觉得嫁一个自己认识的好过等到成婚那天被拉出来才知道自己丈夫长得是个什么样子要好。
此时成婚还用不到盖头,昏礼是晚上,新妇也都是用团扇遮面,有些胡风浓厚的地方,甚至连团扇都省了。
她想到这个就觉得前途无光,以前是不谈恋爱到头被当白菜,她这年纪水灵灵的,到头来弄不好还是被当白菜。
这感觉简直是坏到顶了。
“未曾。”贺霖摇了摇头。
“你若是真看上哪家的郎君,倒也好了,如今兵荒马乱,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甚么,若是能遇见一人……倒也……”崔氏停了声音,眼神悠远,似乎回忆起甚么,眉梢眼角都柔和起来,轻轻笑起来摇了摇头。
“罢了,和你说这些作甚……”
“家家?”贺霖轻声道。
“算了。”崔氏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般,过了会从回忆里清醒过来,她浅笑着道,“黑臀更缠你一些,日后就多花费些心思。”
“黑臀是儿弟弟,儿照顾黑臀自然是应该的。”贺霖心中叹口气应道。
她原本是想把孩子带过来,让崔氏亲自带一带,好让母子亲近点,谁知道这事情又到她头上了。
想起次奴对崔氏也不亲近,甚至还有些惧怕。倒是对她缠的很,这一个两个的……
正想着,婴孩伸手拉扯她胸前的衣襟,咿咿呀呀的叫着要吃奶。
小婴孩一个小拳头捶在她胸脯上,她疼的立即一缩。婴孩哪里来的力气?不过是她正在发育期,格外敏感,被轻轻一动便疼的很。
这怀里的小麻烦她也想推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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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景坐在家中,这出不去晋州,他也没办法回晋阳去,只好在晋州继续住下来,在晋州无事,他便多了个小爱好,例如看着书卷的时候,看到诗经里例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句子就楞上好半天。
他以前读书的时候,总是对这些诗经里诉说男女情爱的句子嗤之以鼻。男子应当是以大业为重,不去博取功名,不去见识这天地之大,没事儿追在小娘子身后作甚,简直是笑死人!
那会叔父听到他的抱怨还大笑,这会他这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原来还真的是有这么一回事的,哪怕是夜里就寝,梦里梦见清早醒来的时候都能够傻笑半天。
他随意将手中书卷抽了稍许,望见‘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那一句,他直接就焦躁了,连书卷上这个不知名的臭小子都比自己好,还能让人等他,他去找人都要担心是不是显得自己轻浮了。
这滋味,当真难受!
“郎君……”家仆弱弱的声响从竹帘外透进来。
慕容景双眼一亮,“打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