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贺霖,虽然穿着男子衣裳,梳着男子发髻,但到底长得就不是一副阳刚样貌,一望便知是个女郎。
他这些日子里被外头的事情所牵绊,因为晋州实行管制,所以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猜测恐怕洛阳或者是晋阳有变,其中具体是什么事,那就不是他能打听的了的。
一来二去之下,他就很久没有到贺内干府上去了。当然贺内干也从来没有指望自己女儿救的那个少年能够报恩,不过随手之劳,过后就丢到脑袋后面半天也想不起来了。
他骑在马上扬起头看了一会,旁边有女子掩口有些恼怒于楼上哪个不知名的小娘子竟然使出这一招来。
食肆里窜出几个人来,那几个人衣着整齐干净,走到外面对着慕容景便是一拜,“方才我家小郎君不慎打翻了器物,惊扰了这位郎君……”
这人怕就是家仆了。
慕容景怎么会真的去责怪贺霖?他笑道,“不碍事,”说着他朝楼上看了一眼,这会那窗口外已经是没有人了,估计这会已经在室内了。
也是,一个小娘子即使换了男装,也不好出来,尤其她穿了男装也不像个男子模样。
慕容景有心进去拜访一下,和她说几句话,“我想见见你们家的郎君,通报一下。”
眼下是男子装扮,那么他假装不知道就可以了。
家仆应了一声,进去通报。
李桓正满眼含笑的看着贺霖吃点心,那些点心谈不上有多精致,不过两个人都是苦日子过过来的,曾经被饿的恨不得草根树皮全都吞进肚子里去,弄到现在,见着面前有像样的食物摆放着,总忍不住吃掉。
贺霖低下头吃的秀秀气气,李桓给她倒了一杯温汤。
“来,来口温汤送一送,莫要噎着。”说着他将陶盏送到她嘴边。
贺霖也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就喝了一口温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书读的多了些,李桓也不太准她多吃些凉性的东西。方才喝过用井水镇过的酸酪之后,就不准再多吃其他凉的了。
“郎君,”外头传来家仆恭谨的声音,“下面那位想要拜见一下郎君。”
“阿惠儿,那位要见我吗?”贺霖拿起巾布将双手擦了擦问道。
“哪里用得着你去见。”李桓笑道,“刚刚那一下,或许那人心有不平,想要索取钱帛也说不定。”
“可是我观那人容貌气度,也不该是这种人啊?”贺霖见着那人,总觉得那人甚是面熟,是见过的,可是名字什么的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人不可貌相,我去看看,如果真的是甚么糟心事,我替你处置了便是。”李桓笑道,说着没再给贺霖拒绝的机会,自己从茵蓐上起身出去了。
既然李桓都那么说了,她也受了这好意,继续吃点心之类的。不过……这会儿点心都是油炸要么就是蒸,刚刚端上来的那碟是油炸的,吃的满手油,这天气再吃也不想吃多了。
慕容景走入食肆里,这家食肆开的还是有几分不错,环境还是相当好。看起来倒是比洛阳那里的食肆还热闹一点,洛阳因为战乱连连,明明是国都偏偏显出了几分下世的模样,当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慕容景被请入一间房中,面前的桌上摆着些许干果。他对这种甜腻腻的果物没有太大爱好,慕容景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袍。
那边竹帘被掀起的轻微声响传来,他正襟危坐,好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正经一些。但一个眼光流沔,面上清瘦的少年挑帘进来的时候,有一瞬间他的脸是僵住的。
那少年身材高挑,身上着窄袖圆领袍,腰间蹀躞带更是告诉外人他身份并不低。
不是略带羞涩和不安的男装少女,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这反差实在是太大。
“方才某无状。”李桓见着慕容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情大好,他面上摆出十分抱歉的表情,作揖说道。
“郎君没有受伤吧?”
慕容景在马上看得清清楚楚,从窗口处伸出头的并不是面前和这个少年,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里的不甘,勉强笑了笑,“未曾。”
“还是请疡医来看一看为好。”李桓面上严肃点点头。“敢问郎君家住何处?某立即让人遣医者上门为郎君诊治。”
慕容景瞟了一眼李桓,李桓口气十分急切,好似他真的被那一盏酸酪给砸中了头。心里头顿时闷闷的,莫说他并未真的被伤到,就是被伤到了,那么一只小小的陶盏砸到了又能如何?
“不必。”他沉声道。
“此事乃某之错,心中实在是难安,不如某遣人送上布帛为郎君压惊。”李桓面上诚恳十足。
“不用了。”慕容景起身,既然见不到贺霖,那么再呆下去和面前这个少年周旋也没有什么意思,“某一切都好,不劳费心。”
说着,慕容景大步走出去,两人擦肩而过。
李桓转过身,看着少年挺拔的身姿,无声一笑,他记性不错,没有因为父亲时不时的暴打而变得迟钝。那个少年他记得是贺霖救回去的那个。
看样子,娜古好似也不记得那个人了。李桓歪了歪头,神情格外无辜纯洁。那么时不时表明这个容貌不错的少年其实在娜古心里也不算上甚么?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回到贺霖在的房间里。
贺霖这会已经趴在案几上睡着了,她所在这间房间乃是食肆中最好的一间,眠榻案几等物一应俱全,夏日午后最是容易发困的时候,贺霖在马上走了那么一会,又吃了些东西,自然会困。
“娜古,娜古?”李桓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边轻轻唤了几声,回应他的只是贺霖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李桓伸出手去,轻轻的戳了戳贺霖的脸蛋,发现她没有半点回应任然沉醉在梦中,他轻笑一声,在这里也能睡得这么香,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忙于什么事情过于劳累。
他伸手将贺霖拉入怀中,抱起来就往那边的走去。
动作轻柔的匠人放置在床榻上,他坐在一旁,看着她。
他能见到她的机会不多,随着年岁增长,见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也明白,贺霖再过不久就将要满十五岁,莫说现在八、九岁成婚的风气,就是周礼里面,女子十五及笄,也该嫁人了。
李桓没来由的觉得一阵难过,他俯下*身子唇贴在她的脖颈上蹭了蹭,唇上是温热细腻的触感让他越发迷恋。少女玲珑的曲线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的唇贴在脖颈上缓缓下移,隔着几层衣料摩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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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家中了,房中已经点起了油灯。夏季日长夜短,外头光亮都已经暗了下来,估计眼下都已经不早了。
她没想到自己一睡就睡了那么久!
“大娘子醒了?”守在眠榻旁的侍女见着她睁着眼睛,膝行过来问道。
“嗯……”带着浓睡醒后的惺忪,贺霖这会还觉得脑子有些昏昏的。也不想立即起身,她在床榻上躺了一会,然后才慢吞吞起身。
“都这么晚了……”她看着外头的天色,这会恐怕家里夕食已经过了。家中向来也不养什么做歌舞表演的家伎,用过夕食之后的一个时辰后,就会是就寝时间。她这么一睡,倒是一路睡到了就寝时间,错过了夕食,睡得这么饱,晚上肯定是再睡不着了。
这可要怎么办……
她有些为难的咬住指甲。
李诨已经决定要援助步六孤肇,元悟对步六孤家的那一手,一开始还没看出什么来,等到步六孤家的人陆陆续续跑进了洛阳之后,才发觉出不对。
步六孤家一家坐大,自然是有人眼红的。如今天子天下皆知不过就是一个牵线木偶,让权臣摆弄的傀儡罢了。可坐在那个位置上,君臣之别论起来,还是天子那边占了大头。一份天子之令,拿出去便是好大的借口。
纥豆步番接到天子的命令发兵东上秀容,直扑晋阳。
步六孤肇有武夫之勇,却无将才,他在洛阳烧杀抢掠做了一通之后,便从洛阳撤离赶紧往晋阳而去,谁成想和纥豆步番大军就对上了,被对方好一阵打,向晋州求助。
李诨还正犹豫自己不好贸贸然一脚插到晋阳那里去,如今步六孤肇这么一出,正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他有怎么会放过,立即让长吏琢磨了一篇声泪俱下的长信过去,随后便整顿城中兵马,择日出城。
刺史一职颇有实权,有权调动一州的兵马。
城门开启,骑兵从门中弛出,向晋阳的方向而去。
李桓身为长子,按道理应该留守晋州,但李诨也一起将他带走。
贺内干看着身边神色如常,完全没有意识到打仗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的外甥,不禁觉得这个外甥倒是真有几分他兄兄的风骨,贺内干还记得当年李诨带着一众兄弟,身上除了那几匹马之外在没有其他的东西,就是靠着那几匹马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有了今日这般的地位。
“……”贺内干沉默着看了一眼外甥,都说儿子像兄兄,说不定这小子和妹夫一样,将来能做出什么成就出来。
步六孤肇面对李诨的前来,只觉得是雪中送炭一般,对于这位叔父留下来的将领更是连着看高了许多。
两人见面,步六孤肇和李诨谈笑风生,见着站在一旁的李桓,对着李诨笑道,“这就是阿惠儿吧?”
李诨笑着点了点头,“阿惠儿,见过颍川公。”
李桓上前一步行礼。
这少年身材颀长,面容俊美,行动间也不见半点阴柔,正是符合北朝美男子的标准。
见着美少年,步六孤肇的心情是极其好的,他也有着一份欣赏美人的心思。
“好,果然好,子肖父。”步六孤肇连连点头,说着便亲昵的拉过李诨的手,“晋阳之事……”
李诨面上笑容带着些许老实,“这事下官自是听颍川公的。”
“好,好。”
“……”李桓站在一旁,心里想起兄兄李诨私下对这位颍川公的评价,他微微撇了撇嘴。
果然是个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男配的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