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至的洛阳,天寒地冻的,一碰水泼在地上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层冰。
贺霖被李桓从车中扯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着披风,可是风帽在车中被摘了。在马上疾风刮来,脸上被冻的生疼。
她不得不闭紧眼,不让冷风继续吹得眼睛都疼。
李桓骑术不错,驰马到郊外,将身后追着的那些人甩开。
“觉得冷吗?”李桓看着怀中的人闭紧双眼,一把扯过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这些年,李诨有意让嫡长子坐镇在洛阳,自己守在晋阳。因此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来看着他不被洛阳的风气感染。
贺霖感到一阵暖意袭来,鼻间还可以闻到一股陌生的熏香。
李桓一手拉紧了马缰,口中长吁了一声,让马儿停下来。
“好了,没有人来追我们了。”他面上笑得愈加愉快,干脆两只手都缠上她的腰上去。头埋在贺霖的脖颈处,亲昵的蹭着她的已经和脸颊。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甚么?”贺霖借着残留在披风上的体温暖了暖自己被冻僵的脸颊,等到缓过一口气来,发现李桓又在占她便宜,两人如今都在马上,挣扎起来又怕弄出个什么就不好了。
“我听人说,慕容绍都准备请媒人到你家来了,我若是再不动手,难道等你和慕容景下聘之后才动手?”李桓听到贺霖的话,嘴角咧开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来。
他侧过头去,嘴唇碰了碰她小巧的耳垂,嘴唇上传来冷冰冰的触感,让他觉得有些不满,干脆张唇一口含住,舌尖轻轻的在玉珠一样的耳垂上肆意舔舐。
突然而来的湿热将耳垂包裹,贺霖吓得尖叫一声。
“你说过不会强迫我,你个混账!”贺霖惊讶的一把把罩在面前御寒的披风扒开,伸手就去打身后的李桓。
李桓瞟见她抬起手来要打,飞快埋首在她的脖颈的衣襟里,蹭开包裹的紧紧的衣襟在,温热柔软的脖颈上重重一吮。
贺霖的手啪的一下打在李桓的脸上。
李桓半边如玉的脸颊被打的通红,但是他没有半点愠怒,相反好像很高兴,“打吧,没关系的,只要你开心,打了就打了。”
他温热的鼻息喷涌在她的脸颊,浓烈的属于少年的气息滚动着要顺着微微敞开的衣襟滚到更里面去。
贺霖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恼,面上已经起了一层绯色。
“你这个疯子!下流痞子!”贺霖腰上被他紧紧缠住,半点也松不开,她气急了开口就骂,甚至在洛阳市井里听来的那些骂语全部一股脑的倒出来。
可惜李桓笑得浑身乱颤,“好,骂的好!来,再骂一个——!”他说着低下头去又亲住她的面颊。软软的舌尖挑逗似的滑过肌肤,引来一阵轻颤。
“我从小就是个疯子,要说下流坯子,我就是!”李桓哈哈笑道,“来,再骂——”
贺霖没想到李桓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本来就不善于骂人,更甚的那些什么娼妇养的野种,她根本就骂不出口。那样会连贺昭贺内干外加她和崔氏一块都骂进去了。
她愤愤的抿紧了嘴,转过头去避开他的亲昵。
李桓见她闭了口,愤愤然的转过头去不搭理他,他的笑声也停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将被她拨拉到一边的披风拉过来,严严实实罩在她身上,又将她向自己怀里拢了稍许,终于两人之间亲密的没有一丝缝隙之后,他才在她耳畔似是询问的开口。
“要过多久才让他们找到呢?”
“……”贺霖手心发汗,身体僵硬,听到他的话就是不吭一声。
“你担心我碰你吗?”李桓发觉怀中身体僵硬,他浓密长卷的睫毛如同彩蝶拍翅那样动了动。
“我说过不会强迫你就不会强迫你,我听说强行欢好,对女子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他的嘴唇就在她的耳郭上,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从耳朵上轻轻传来的热意,那股热意夹带着生命的悸动,一下一下的叫人心慌。
李桓在她耳畔毫不掩饰的说着男女情*事,面上没有一丝羞涩,反倒是理所当然般的告诉她,“你知道吗,我做了好多梦,都是和你颠鸾倒凤,真的好想看看你的身子。”
“你简直下流!”贺霖听到他这句话,先是一愣,而后心底涌出浓烈的羞耻。身后的这个少年用这种方式来慢慢的猥亵她,为她的反应所取悦。
“下流?”李桓好奇的眨了眨眼,“我以前听一个士族骂鲜卑人就是骂作下流无耻,你要是这么骂,倒也没错。不过我看你,你也不吃亏,我到时也脱光衣裳给你看,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你想怎么样都行。”
贺霖脸上涨得通红,她就不明白怎么和李桓说不通。
“你到底知晓甚么叫做礼义廉耻?”贺霖深吸一口气,想要冷静下拔出李桓腰间环首刀砍了他的冲动,结果冰凉的空气长长的吸进鼻腔,把她自己冻的够呛。
“怎么了,觉得冷?”察觉到方才贺霖身体的寒颤,他干脆一股脑的贴在她身上,好让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那些个礼义廉耻,如今还当得甚么用?不过是拿来做个遮羞衣裳来骗骗别人罢了,既然是用来骗别人的,我何必拿来拘束在自己身上?”说着他稍眯起眼来,“你那日说过的话,我想了想,甚么从姊弟,全是你拿来搪塞我的,就算你眼下不愿意,可是一年两年五年后呢?到时候你我儿女成群,享用人间富贵,你那会肯定会喜欢我。”
“你简直是不要脸!”贺霖听着他几乎是强词夺理的话,气的半死,最后从牙缝里飘出这么一句。
“不要脸?我可要脸了。”李桓在她耳畔反驳道,“我这张脸好看的很,我每次出席那些宴会,看见那些女子,年幼的,年长的,她们可都是在看我,瞧着双目都要发绿光了,你说要是我勾勾手指,她们是不是会自己投怀送抱?”
“那你就娶她们好了,又何必来纠缠我?”贺霖知道李桓容貌极其出众,就算比起美男辈出的元氏和慕容氏,他的容貌也是出类拔萃的。以往在贵女里,也听过几个春心萌动的小娘子在谈论晋王世子如何年少美貌,即使不衣冠楚楚,学南朝士人宽衣大袖脚着木屐,也让人移不开眼。
“她们一个比一个丑。”李桓说道,“哪一个又比的上你?”
“我……”贺霖一时语塞,他这话说的十分认真,根本就不像是登徒子在哄骗人,可是贺霖一想到他干的好事,顿时火气又窜了上来。
“你看过多少女子,那些小娘子要甚么出身的没有?我到如今还被人鄙夷是镇户出身。”
“洛阳乃是国都,要是这些女子还不算多,难道你要我到元嘉那蠢货的后宫去看么?”李桓冷笑。
元嘉是当今天子的御名,李桓直接把皇帝的名字连名带姓喊出来,甚至还加了一句蠢货。
“那个蠢货还想把他妹妹,什么兰陵长公主嫁给我,他当我稀罕?一个长公主在如今值得了几个大钱?五岁稚龄,亏得他也开的了口。晋王世子妃的位置,我就是不给他妹妹怎么样?”李桓抱着贺霖陷入到自己的世界里。
“兰陵长公主,年纪幼小,你不娶才是好的。”听到李桓那一番话,贺霖头疼的直想揉额头,“兰陵长公主,你不要,洛阳还有好多其他家的小娘子,有汉人世家的,还有其他鲜卑勋贵,只要你想,随便你看!”
这话说出来好似有将那些小娘子当做大白菜翻来翻去挑选的意思,可是眼下贺霖也顾不上了。她和那些小娘子没多大的交情,她眼下只想脱身。
真的是不明白,那么多小娘子,难道就挑不出一个出身好貌美的么?她听说崔家主母出身的荥阳郑氏就出美人!
“我看她们做甚?我只要你。”李桓一笑,看着她。
“他们说你是镇户,我难道就不是了?”李桓嗤笑一声,眼里有冷光闪烁,“他们甚至还说我是不知礼的鲜卑儿。”
“镇户配鲜卑儿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说着他抬起头来,唇边噙着一丝笑意。冬日洛阳的天空阴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雪。
“阿舅看得那些甚么元氏宗室,甚么北燕慕容,哪里有比的上我们般配呢?”
贺霖心中咯噔一下响,若是拼力气,她根本就拼不过李桓,自从年纪渐大,她很少骑马射箭,而李桓时常骑射,力量对比一望便知。她想劝的他回心转意,可是如今看,他根本就是鬼迷心窍了!
“娜古总是要我娶别家小娘子。”见着贺霖惊愕的表情,李桓格外纯洁无辜的歪了歪头,“你死心吧,那会我可是带着那么多人去的,估计这会恐怕全洛阳的权贵都知道,你被我抢了。不嫁给我,你又能嫁给谁?”
这纯洁无辜又洋洋得意的语调,把一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贺霖彻底激怒。李桓抬起手去触摸她的面庞,指尖滑到她的嘴角时,贺霖张口狠狠咬住他的手。
血腥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恶狠狠的瞪向他。
李桓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愤怒,他迷恋温柔的看着她,全然不管血正从自己手腕上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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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内干简直恨不得把外甥给拖来打上一顿好的!
“怎么样,找到了吗?”贺内干睁大眼睛问自己家的部曲。
部曲骑着马,在这隆冬里硬生生的跑出一头一脸的汗来。
“回郎主,在城南未曾发现。”部曲盯着贺内干灼灼的目光,带着几分干涩说道。
“甚!”贺内干强行压下心中的火气,“再去找,哪怕是那些东西两市能找的都给我翻咯!”
“唯!”部曲大气也不敢出,连忙去了。
贺内干派人向李桓骑马奔走了的方向寻找,结果毫无音讯。
明明平日里看着那么乖巧懂事的,怎么就干出这种混账事来!贺内干恨不得拔刀把一旁的树都给砍了。
鲜卑旧俗里,的确有抢夺女子为妻的抢亲风俗,甚至崔氏就是他抢过来的。但是贺内干可不愿意自家女儿被人抢啊!而且被抢之后,那女子会有什么样的待遇,贺内干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急如焚。
贺内干原先就不太看好李桓,觉得少年,眼下看着的是这个人,等到富贵发达起来,见过女子多了,就算原先有多喜欢,也得变成平常心了。他不拿女儿冒这个险。而女儿看着对李桓也没有什么意思,要是真的有意思,他也就成全了。
反正和李诨谁不认识谁啊,可是女儿没那意思,他也就放心的给女儿看看其他家的郎君了,谁知道都快要和慕容绍两人说好哪天来媒人的时候,他外甥把人给抢了。还闹得那么多人都知道,贺内干知道洛阳和六镇不一样,那些个贵人就看不上他们这种镇户的鲜卑作风,贺内干是无所谓,但是女儿不一样啊,日后少不得和那些人打交道。
知道的那一瞬间,他真心有把外甥给暴打一顿的心。
李诨也顶着一头寒风让人去找。
按理说他直接派人去就是,但这是他儿子,还是嫡长子世子干的混账事,他这个做老子的也不好蹲在王府里左拥右抱来的逍遥快活。
“再派人到郊外去找找。”李诨骑在马上发令道,“务必要找到为止。”
面前的军士很快就领命去了,李诨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一个两个的根本就不让人安生。
想起李桓,李诨狠狠磨了磨牙,男子汉大丈夫,要甚么妇人没有,偏偏要动手去抢。这是要活活把他给气死么!
冬日里天黑的快很快,申时三刻的时候,外头的光就黯淡了下来,夜色笼罩。李诨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待会要是抓到李桓那个兔崽子,要怎么样才能让贺内干消气,从出事到现在,恐怕要做的事情都能做完了。
侄女也一定要做自己家的新妇了,不然这事情绝对没完。
想想贺内干对自己的助力,李诨往好的方向想,也算是给长子找了一个后台颇硬的岳家。不过这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实在是叫人难受的很。
“大王!”一名军士骑马狂奔而来,到了离李诨几丈远的地方,军士翻身下马。
“找到世子了。”军士快步跑来叉手道。
“那畜生找到了?”李诨听到儿子被找到,火气瞬间就窜了上去。“把他给捆来!”
“兄兄不必捆儿。”话音刚落,李诨就听得熟悉的少年嗓音在那边传来。
马蹄敲在石板路上嗒嗒作响,李诨看见在两边的火光中,一匹马缓缓行来,一个少年容光皎皎,带着一个女子骑在马上。
那少女身上罩着披风,浑身上下拢了个密不透风。
“快,准备马车!”李诨知晓那就是侄女,强忍下一口气,他转头吩咐道。
李桓见到李诨翻身下马,双脚着地站稳后,伸手来抱少女下马。
“滚开,别碰我!”贺霖尖叫。
她一把扯下头上的披风狠狠丢在地上,自己从马上下来。
“娜古!”李诨连忙走上去,看着侄女身上衣裳整齐,不像是被强迫后的模样,稍微放下心来。
“娜古,你兄兄到处找你呢,姑父先派人送你归家去,待会姑父亲自带着这畜生到门上请罪!”
贺霖沉默着点点头,转过身去上了一旁已经准备好了的马车,一眼都不看李桓。
李诨见着儿子一路看着贺霖上马车,一双眼睛还望着车不放,一直到车转过弯不见了才回过头来。
“你个畜生干的好事!”李诨带着道上两边军士的面一巴掌重重扇在李桓面上。
李桓挨了这重重一巴掌,啪的一下,脸就被打过一边去,原本白皙的肌肤迅速红肿起来浮现一个红红的掌印。他的嘴角淌下殷红的血。
李桓抬手擦擦唇角,抬眼看已经被气得脸上发紫的李诨。
“来人,将这孽子给我捆了!”李诨喝道。
毕竟那是世子,军士们犹豫了一下,面面相觑都不敢动手。
“怎么不动手?!难道要我亲自来吗!”李诨等了会,发现没有军士敢上前来,火气更甚。
终于有两个军士上来,拿着粗绳往李桓身上套。
李桓站在那里,任凭军士用绳子将他双手牢牢捆缚住,他甚至发出一声笑声,白牙上染了血迹格外惊心动魄。
“笑?你还有脸笑,做出这样的事来,待会看你阿舅怎么收拾你!”李诨险些被李桓给气晕过去,他翻身上马,命李桓不准上马,只准跟在马后走。
贺霖被送回来之后,崔氏立刻带人来将她带到正房里,仔细察看。
崔氏不知道自己前辈子到底是做了甚么孽,当初自己年轻时候遇见贺内干那样的煞星,只能说是自己运气不好,谁知道长女也被来了这么一回。
“他……”崔氏望着贺霖沉默的模样,原先再多想要说的话也落到了肚子里。“罢了,饿不饿?庖厨里还备下羊肉汤。”
贺霖摇了摇头,坐在榻上一声不吭。
她发髻衣着整齐,最多不过领头比较出去时有些松而已。
崔氏陪着女儿坐了会,让侍女将屋中的熏香换成安神香。崔氏是世家出身,世家的那些香料方子她牢牢记在心里,富贵之后也常常配备,要用了尽管取就是。
很快侍女就将原先香炉中的香拿走,将安神香的香丸投入香炉里。
“当初,我遇见你兄兄,”过了一会崔氏开口道,“那会想死的心都有,可是被你大父大母赶出,身上之物不过是一套衣裳还有一双履罢了,死了烂了,也就一会的事,可是我何错之有?”
崔氏说起当年的事情,神情平淡,似乎是不在说自己的事一般。
“既然没错,那就活下去吧,就活到了现在。”说着,她看向贺霖,“错不在你,但身子是你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是孝道,也不能随意损伤自己身体。”
说完,崔氏让侍女去庖厨里吩咐做些清淡的白米粥来。羊肉汤暖身很好,但是太过油腻,晚上食用对肠胃不好。
“他没对我怎么样。”贺霖叹一口气说道。
崔氏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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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内干听到女儿已经被李诨派来的人送回家之后,下令让外出寻找的人都回来,自己立刻赶回家去。
才到女儿房门口,就被刚从里面出来的崔氏给推了回去。
“大娘才睡下,你别去打扰她。”崔氏说道。
“娜古没事吧?”他问着一双眼睛盯紧了崔氏,要是崔氏说一个不好,他立刻跑出去找人算账。
“无事。”崔氏顿了顿,“她没有被怎么样。”
贺内干只在乎女儿人好就行,其他的并不在乎。他松了口气,“那就好。人好好的回来就行。其他的以后再说。”
正说着,一个侍女前来,“郎主,娘子……”
“怎么了?”崔氏蹙眉问道。
“大王来了。”侍女垂下头说道。
“嘿!竟然来了啊。”贺内干把袖子径自一捋,“我倒要看看乌头和那个混小子要说甚么!”
说着贺内干大步流星的去了,崔氏想劝他冷静一点,别把话说的太难听,结果都没拉住。
李桓站在堂上,一半脸肿的老高,嘴角还带着血。
贺内干一进来便是看到外甥如此形状,换了平常看见李桓挨打,他少不得要劝一劝妹夫,毕竟孩子都那么大的人了,再打未免不好看。
可是他这会见到外甥双手就紧握成拳头。
“你个小畜生给我跪下!”李诨见到贺内干出来,一脚就踹到李桓膝关节上。
李桓闷哼一声滚倒在地。
“阿惠儿,你说。”贺内干拳头紧了再紧,强行忍住把外甥给打一顿的冲动,“阿舅待你从小到大,可有亏待过你的地方?”
“阿舅待我极好,从未有过亏待。”李桓勉强起来,跪在地上。
“那你为何要那样抢了娜古去?!”贺内干听了饿这样的话气的在堂上转了一个圈,手指颤巍巍的伸出来指着李桓,“她是哪里招你惹你了啊?她都已经快和慕容家的郎君议亲了你知道不知道!这节骨眼上,你给我来这一套!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阿舅放在眼里!”
李桓面色平静,没有半点被责骂后应该有的羞愧神色,他跪在那里,“儿就是知道她要和慕容家议亲,所以才下的手。”
“甚?!”贺内干几乎跳起来。
“你个畜生!”李诨见着大舅子被气得不轻,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李桓被打的扑在地上,他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身子倒在地上,很难起来。
李诨抡起拳头一拳砸在地上李桓的身上。
“那你睁开眼看看!”李诨一脚踹在儿子肚子上,看着他痛苦蜷缩起身子,“那是你阿舅!对着你阿舅你都能做下这样的事情,你还是人吗你!”
“我喜欢她,阿舅要把她嫁给别人,我只有这样!”挨了李诨那么几下,李桓勉强抬起头喊了一声。
“住口你个混账!还知道强词夺理了!”说罢,李诨抡起拳头打在李桓身上,好似他打的不是自己亲身儿子一般。
李桓被打的蜷缩起身子想要抱起头保住要害,谁知双手被反剪,只能生生扛下李诨的拳头。
口鼻被打的冒血,殷红的血落在地衣上。
“我让你强词夺理!”李诨打的红了眼,抓起李桓的头发,就往外面拖。
贺内干是个粗人,管教儿子的时候难免也是拳脚相加,再加上他心里有气,看着李诨打,他也没去拦,再打那也是李诨自己的儿子,总不至于打死就是。
结果他看着李诨拖着李桓的头发一路踹开门,竟然抓着李桓的头一下一下对着台阶上使劲儿砸!
贺内干出身镇兵,什么是真打什么是假打,一眼就能看出来,瞧着这李诨下手的狠劲根本就不是故意打几下给他看的,这是真要把外甥给打死!
“乌头你快停手!”见着台阶上青石染上一层血色,贺内干大叫不妙,赶快奔过来,一把拉住李诨,“那是你亲儿子,是你的世子!你这么打是要把人给打死啊!”
“我养出这么一个不知廉耻不知掉孝敬长辈的畜生,与其让他以后丢我的脸,还不如现在干脆就让我打死算了!”
说罢,李诨抓住李诨的头发重重的砸了下去。
“好啦!再怎么样那也是你儿子!”贺内干眼瞧着地上的一滩血,伸手就把李诨给推开。
李诨被贺内干这么一撞,顺手松开李桓的发髻,李桓就面朝地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惠儿!”贺内干不管李诨,伸手就把李桓给翻过来。这一看吓了他一大跳,李桓口鼻冒血,一张脸几乎被血给糊满了,头上鲜血淋漓,还有血沿着额角发梢淌下来。
“阿惠儿,阿惠儿?”贺内干伸手拍了拍李桓的脸,毫无反应。
这下他可真的慌了,他看向李诨,“好你个老不死的,你倒是把自己儿子打成这幅样子了,虎毒都还不食子呢!”
李诨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看着儿子靠在大舅子怀里毫无反应,有些呆愣“真的……真的……没气了?”
“快来人!”贺内干抱起外甥就往屋里走,“快把疡医给请过来!”
贺内干顾不得去搭理外头的李诨,抱着外甥就往里头走,家人们闻声而来,赶紧的帮着贺内干把人抬进去,还有人连夜出去请疡医的。
前头动静那么大,崔氏都被惊动了,她让贴身侍女去打听消息,侍女回来一张小脸都白了。
“晋王带着世子来,也不知道世子说了甚么惹了晋王生气,晋王……晋王就把世子给打了一顿,听说按着头往石台阶那里磕,到处都是血。郎主看不下去,就拦住了,眼下疡医正在给世子诊治呢。”
崔氏听了皱眉,李桓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当然是要好好惩治,可是在她家里把人打个半死,这下原先就算是有理,也不好过于追究了。
她伸手狠狠的捶了一下手边的凭几。
疡医忙活了半晚上,终于是将伤口的血止住,上药包扎起来。
贺内干和李诨对着坐在榻上,贺内干经过这么一天的折腾,身心俱惫。
里面疡医出来,对着两个贵人跪下来。
“他如何了?”贺内干瞧着李诨没吭声,自己出声问道。
“郎君伤口已经包扎好,但是这伤在头部……”疡医说话有些畏畏缩缩的,刚开始他是被这家的奴仆差不多给一路拖过来的,进了房间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味,等到见到了病人吓了他一大跳。
一张脸上全是血。
“伤在头部如何?”
“这伤在头部不好说,眼下郎君还是以静养为好,最好不要移动。”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里,方便诊治。”说罢,贺内干一挥手,让家人带疡医下去。
“老兄弟,你何必对那个畜生这样。”李诨说道,“坐下这等事情来,还不如被我打死算了。我这就带他回去,不在这儿丢脸。”
“你别来这一套。”贺内干有再多的火也没地方发了,他瞪了李诨一眼,“阿惠儿都被你打成那样了,你还折腾他,是真心要他的命?”
说着他自己都没什么好气,“一个儿子养大不容易,你下手也知道点轻重!”
“说是知道些轻重,可是火气一上来,哪里顾得了这些?”李诨叹道,“你也知道,阿惠儿平日里一张嘴就是不饶人,我怎么打他他都知道还嘴,一气之下打的就更重了。”
贺内干揉了揉眉头,“这两个孩子都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吧,我是不怕那些所谓礼法的,可是娜古不可能回到草原上去找个粗人嫁了,洛阳里……”想起一同和自己出来的那些兄弟的儿子,贺内干便觉得一阵心塞。
洛阳里那些个贵人也不看重小娘子出嫁前的贞操,何况他女儿还什么事情都没有,要是其他人都还好说,偏偏抢人的这个是晋王世子。
哪家敢和权臣抢儿媳的?
“劳烦你家又要嫁个女儿到我家里来了。”李诨苦笑说道。事情都成这样了还能怎么办,他儿子好端端的把人家一个清白小娘子的名声搞成那样,如今也只能庆幸幸亏贺内干没有和慕容绍定下来,不然这事情就真的麻烦了,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用的上的人。
贺内干皱紧眉头,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只不过慕容绍那里还是少不得要道歉一番了。
第二日贺昭亲自上门了,她昨日里知道长子干的那些事情简直不能相信,可是见着丈夫咬牙切齿的出去找,再不相信也只能相信了。
她面上覆着粉,也遮盖不了眼下的青色。
崔氏见着贺昭这样子,想起如今两家的事情只能那样办,知晓这只能如此,但是扛不住还是觉得心里发堵。
崔氏面色如常招待贺昭,并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李诨在她家里打儿子,差点把人给打死,这事情崔氏简单略过。然后让人搀扶着贺昭去看李桓。
贺昭见到李桓躺在床榻上的模样,又是一阵哭泣。
原本好好的一个俊朗儿郎,不过是过了一天,就鼻青脸肿躺在榻上昏迷起不来。
崔氏没有陪着贺昭去,外甥此时的模样她一点都不想看。
出了这样的糟心事,她怎么还可能对外甥一如既往,不过是看在女儿面上让人每日精心伺候,不要亏待罢了。
至于其他的,真心不能够了。
等到贺昭用帕子擦着眼出来,崔氏在外面扶住她,“你且放宽心吧,他在这儿受不了委屈。”
疡医也说了这伤在头部,最好不要移动。崔氏也听说过有人摔了头后来变傻子的。
“阿嫂,这……这可怎么办……”贺昭攥住崔氏的手,一手擦着眼泪。
“眼下只能先将病养好再说。”崔氏说道,“你还有好几个孩子呢,一定要撑住。”
贺昭点点头。
贺霖听说了李桓快被李诨给打死的事,她就是去问了问崔氏,李桓眼下如何之后,再没有其他的表示,也不像以前只想着到外头去玩了,一天到晚闷在房中不是看书便是发呆很少出去。
崔氏看着,便向前来打听消息的穆氏说了自己家将要和晋王结亲的事情。
穆氏听了之后也没太大的惊讶,晋王世子抢人的事情,如今洛阳里闹得纷纷扬扬,好好一个女儿家的名声就成那样了,不嫁晋王世子也行,但是说个好人家却也是很难了。
回去之后,穆是便将此事告知慕容绍。
慕容绍听了,让人把侄儿给叫来。
“贺将军已经要和晋王家结亲。”慕容绍对侄儿说道。
“…………”慕容景跪坐在茵蓐上,他眼里闪耀着疑惑,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叔父是在说什么。
“阿叔……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那事在洛阳里闹得许多人都知道了,不这样还能怎样?”慕容绍叹一口气道。
“也罢,男儿志在四方。”慕容绍劝说道,“阿叔到时候再让你叔母看一看别家的小娘子。。”
“不是,阿叔,不是这样。”慕容景面上露出茫然,“或许事情并不到这一步,而且我们本来就是鲜卑人,那些礼仪又算得了甚么?”
“好了!”慕容绍打断侄儿的话,“天下女子如同过江之鲫,何愁无妻?你当以四方仕途为志向,而不是为儿女私情所困!”
慕容景话语被打断,他转过头去。
“你是个好孩子,其中利害关系,也应当想的明白才是。”慕容绍叹道。
都说难得心仪之人,他这个做叔父的自然愿意成人之美,但是除了这么一次变故,他也不敢和晋王抢人,两家如今根本就没定下来,也没有任何正面上的文书。
“儿……”慕容景闭上双眼,沉默良久,他袖中双手紧握成拳,他握的很紧几乎要陷到肉里面去,他垂下眼来,生生忍住要狂奔起来前去找那人的冲动。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垂下头来,“儿知道了,阿叔。”
“嗯。”慕容绍点点头,“最近晋王让我出任并州刺史,年后便要动身前往,你就随我一同去并州好了。”
“唯唯。”慕容景点头。
慕容绍看见他如此模样,放心下来。
慕容景退出来之后,回到自己房中。
他坐在那里半会都不开口说一句话,将房门敞开自己坐在那里。
洛阳的寒风几乎能将人吹成个冰雕,服侍的人看不下去,蹑手蹑脚的过去要把门给合上。
“滚开!”一声爆喝险些让前来关门的家人给吓趴下去。
“郎君……这天寒地冻的,再开着窗,会的风寒的……”家人断断续续的解释道。
“不用,你退下。”慕容景没有了方才的暴躁,但是他眼下也没有多少的耐心。
家人只好退下。
寒风凛冽,外头阴沉沉的天落下些许雪花,风夹杂着雪卷进室内,室内因为炭火而起的暖意迅速被寒风吹去。
室内渐渐的冷起来。
他好像感受不到一般,依旧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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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桓是在舅舅家过的冬至,冬至日驱傩赶鬼,他身为嫡长子也应当要陪在父母身边,可是如今为了让他静养,最终连驱傩都是随便过个场就算了。
他看着面前的疡医给他查看伤口,少年人身体好恢复起来也快,头上的那些淤青和皮肉伤很快就好了。但是内里如何,还是要请疾医来看个究竟。
李桓等了几日,等来了阿舅贺内干冷脸看望和母亲的眼泪,但是贺霖,他却是一次都没见有见到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快留下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