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洛阳从皇宫为中心,一道道开启落下的坊门开启,城门才开就见着城门处一个信使急匆匆将身上带着的文书递给守城门的兵卒之后,骑上马扬长而且。
道路上的人纷纷躲避,有人见着那马高大,知道不是一般热能够用的,又想到这么一大早的入洛阳,说不定是什么大事。
“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事了。”路人们纷纷低头窃窃私语。
“如今大事,一个就是南朝,另外一个就是北方的蠕蠕了,不知道是哪一个出事了咯!”
北朝对于言行上的管制宽松,甚至天子还将治国之策贴了出来任凭天下士子点评,光是这么一两句是没有什么的。
皇后的步辇已经停在明光殿外,这一次皇后亲自来等皇帝下朝。
贺霖坐在步辇上,步辇上的轻纱垂了下来,让人看不到步辇里头,她伸出手掩住口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
皇后亲自来等皇帝下朝,这还是新鲜事,不过不少内侍没几个胆子大到去抬头看皇后车驾的。
贺霖承认其实她就是呆在昭阳殿里没事做了,干脆守在明光殿外面等李桓下朝,昭阳殿里不少书,可是都不是她喜欢看的,她更不喜欢有尼姑来给她宣扬什么佛法无边,而宫中也知道皇后不如其他鲜卑贵族那样好佛法,也没有尼姑前来到她面前讨嫌。
奴奴这个年纪正是处在对外界十分感兴趣的时候,他最爱的事情就是迈着两条短腿跑到昭阳殿后面的那片花圃里去搞破坏,幸好她早就在一群猴子身上吸取了教训,花圃里种植的带刺的花已经被全部挖走,留下来的随便他玩,反正这边搞死一片,负责花圃的内侍便会补上,完全看不出来半点被破坏的痕迹。
看孩子看久了难免觉得厌烦,何况还有几十号的人帮着她看孩子,她不喜欢念佛看佛经里头的那些个故事也觉得乏味,干脆她来等李桓下朝好了,随便让那些想挖她墙角的人没有半点可趁之机。
她也想出宫游玩那么几次,可惜李桓拦着不让,皇帝还能愉快的去大臣家里用个饭打猎什么的,她就只能在他打猎的时候,跟着出去吆喝。
这也太不公平了。
“宫里你就算不想见着我,还有萨保和奴奴呢,你这个做家家的可不能这么狠心。”想起李桓说的这些话,她就恨不得抄起腰下的玉玦一把拍在他脸上。
什么叫做她狠心?
她都看了这么久的孩子,快烦死了!能到她这里来的也不过是虫娘,就是新齐王妃王氏平日也很少来见她。况且她和那位王妃也没多少话可话说,王氏出身太原王氏和她这个正宗鲜卑土鳖实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陪着她说话恐怕这位王妃自己都觉得不自在。她也就不折腾人了。
萨保要读书,小小年纪还得陪着父亲上朝听政,比她这个母亲还要忙碌,她不忍心去打扰他。
看来看去,她还是来折腾李桓算了。
今日的确是有急事送到洛阳,三日一次的朝会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很多政事都是大臣们自请去见天子商议的。
早就有黄门将皇后等在明光殿外的消息给了李桓,殿内人对着皇后等在殿外等皇帝回去的事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让皇后到后殿去休息一会。”李桓看了看摆放在一旁的箭漏,如果真的要等到将事情商讨完毕恐怕还要好几个时辰去了。
“唯唯。”内侍领命而去。
“接着说吧。”李桓吩咐完,继续和那些臣子说话。
贺霖来到明光殿的后殿,她也曾经来过几次,不过不多,李桓夜里几乎全部在昭阳殿过的,她也没怎么见李桓独寝过,就是她每月里来葵水的那几天他宁可什么事都不做,都要躺在她身边,盖着被子纯睡觉。而且也一点都不怕那什么女人身上来葵水会不洁什么的。
明光殿一如前朝时候的模样,也没有做太多的富丽堂皇的装潢,甚至摆放在寝室前的屏风还是一面素屏,上面贴着几张纸条,有风吹起哗啦啦的作响。
贺霖坐在那张御案后,随意拿过一卷文书打开来看,殿中的内侍和宫人都静静的站在那里好似不存在一般。
御案上的是关于训练水军的事情,若是对付北方蠕蠕,倒是不必用上水军,很明显,这个水军乃是对付南朝的,里头陈述了从两淮地区造了多少战船,两淮原本就是属于南朝的地方,让原本的南朝人来造战船,也是应该的。
北方人原本就不如南方人那般熟悉水性。
而且南方多瘴气,到时候少不得军中要准备许多药材和医师一同前往。当年三国曹操对上东吴,不但是被火烧连营,营中更是有许多人感染了南方常见的血吸虫病。
贺霖想起那位西汉辛追老太太,明明就是一个侯夫人这样的贵族,但是肚子里头是寄生虫不少,成为研究古代健康状态的标本。
贺霖自然是知道古代的卫生水平是个什么水准,常常要让太医署的人定期给孩子们把脉,看看肚子里有没有蛔虫,定期喝个药之类的。
至于打虫药,她还苏不出来,上辈子不是学制药的,根本没办法。
她心思千转百回,从手中的文书上想到了几个孩子身上,她回想一下,自己前世就是个南方人,对于南方多瘴气的古代说法是半点都没有感受到,最多是因为地处湿热的地方,特别喜欢吃辣椒。
她曾经看一本书上说当地人喜欢的饮食,往往是为了适应当地的气候,例如湖南一代地处湿热,辣椒正好就可以祛除湿气。
说起来北方人也应该适应不了南方的湿气,那么辣椒能够派上用处??
贺霖咬着手指想起来你,这会她根本就没有见着辣椒这个东西!!
她差点就吐出一口血来。
那么四川的花椒可不可以?她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刻一巴掌拍飞,这时候椒酒还是毒药……
以椒塞口,可置人于死地。
天啊!原来辣椒在这会还是相当于毒药一样的存在么?!
贺霖敲着手下的凭几,她这么多年没苏过一次,临到头想要苏这么一次,结果发现南北朝根本就没有辣椒这东西,四川的椒还是相当于毒药,谁吃谁死。
想起来,对付传染病,这会汉医已经有一套办法了,不过手法比较残酷有效,将病人搬到划定的区域里去,然后那一片就圈死,病人死了会有专门的人抬去焚烧。
能不能别这么残酷的对待她!
她越想就觉得越气闷,至于发挥在经济上的能力……
不好意思这方便李桓比她更要专家千万倍,没见着洛阳在他的治理下已经渐渐恢复到战乱前的繁华模样。
回想起来她还是在他小时候教过他读书教过他算术,其他的……
贺霖恨不得把挖个坑把自己个挖了,她好像好真的没有干过什么。
做皇后,后宫没嫔妃,宫中的琐事有二十四司统辖,她就只要听一听工作汇报,觉得有些不清楚的地方让人去查,还有春祭上,自己在蚕室养蚕,和李桓一起做样子耕田以外,还真的没做什么了。
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
贺霖觉得自己有些……懒散过头了,那么她就抓好时间看着李桓就好了?
也不对啊……
她自己越想越郁闷,最后眼皮越来越重,最后趴在凭几上睡着了。
终于将事情商量完,李桓走到明光殿后殿就见着贺霖趴在御案,面前已经有宫人抬上一面素屏为她遮挡住迎面而来的风,身上也披着一件厚衣裳。
在这里睡觉,哪怕是打个瞌睡都很容易着凉,他走过去手轻轻的拍在她的脸上。
“醒醒,”他轻声道,好几下都没见着贺霖醒过来,他干脆就捏了捏她的脸,还从旁边的孔雀毛上揪下些许来挠她。
贺霖在睡梦中觉得自己脖颈和脸颊痒痒的,一开始她还当是有小虫子,伸手挥了挥驱赶,接过虫子不但没走,反而越来越痒,她吃不情不愿的睁开眼,一睁开眼见到的就是李桓的那张脸放大在自己眼前。
“啊!”贺霖被吓得就往后面一缩,原来残留的那些睡意也统统不见了。
“你没事吓我作甚么!”贺霖瞧着李桓手中的那支羽毛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都两个孩子的爹了,做事还是这么不靠谱,她想起睡梦中脖子上的痒意,她算是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了。
“你在这里睡作甚么?”李桓手指按在羽毛梗上,见到她发问反而笑道,“这里可不是什么睡觉的好地方,风从这里进来,就算有屏风,一不小心回头你就要得风寒了。”
“我只是在看这些,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贺霖知道是自己理亏,一旦风寒少不得一段时间都不能见孩子们。
风寒就是感冒,会传染,她可不敢拿孩子们的健康来说笑。
“哦?”李桓看了看她看得那份文书,噗嗤一下就笑了,“我当初看到这个,还高兴的睡不着,你见着就睡着了。”
“怎么,不准啊。”贺霖直起脊背,“对了,你和人商量完了?”
“嗯,不过就是接纳蠕蠕残部罢了,没有多少值得费心的。”李桓漫不经心答道。
“蠕蠕残部……?”贺霖想了想,“蠕蠕败了?”
“蠕蠕被突厥给打散了。”李桓语气淡淡的,看起来还真的不是怎么在意这件事情,“突厥向蠕蠕王帐求亲,蠕蠕可汗不准,于是突厥发兵攻打蠕蠕。”说到这里李桓笑了声,“在突厥人手里吃了好大一个亏,不是向西边逃了就是逃到我们这里来,还自称是外甥,嫁过去的可是元善那蠢货的姊姊,又不是我的,什么外甥,简直就是乱攀亲戚。”
贺霖想起以前也曾经有蠕蠕部落带着族人前来投靠魏室的事情,但是魏室的做法是头领尚主,其他的至少都能捞一个官位。
“你打算怎么做?”贺霖问道。
“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如今他们的老巢都被突厥人给占了,去屯军田吧。”李桓不甚在意,甚至他给出的条件都很不优越,“没了草原和马匹,他们什么都不是。在草原上他们是一匹狡猾的草原狼,离开了草原到了中原,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中原可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天下。”
贺霖看着他嘴角微微翘起,神情颇有些鄙视和不可一世,看上去好像很欠揍,但其实他说的也很对。
她听着李桓说让蠕蠕人去屯军田,顿时就噗嗤笑了出来,觉得他心眼还真是坏,草原人是个什么习性,她和李桓再清楚不过,当年被步六孤荣流放到河北的那些六镇镇兵不也是适应不了汉族的田耕生活,也不知道怎么种田,干脆就时不时闹事。
“你说他们会不会也和当年的那些六镇……”有先例在前,贺霖还是有些担心。
“我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化整为零,两淮地区正是种田的好地方,正需要人去呢,我还就真的不信了,隔着几座大山,这几个蠕蠕人还能翻山越岭的去寻亲!”
这时节,乡人是轻易不能够离开家乡的,就是出门必须要有路引,不然就被人举报抓了,说起来这个制度还是从秦朝那会延续下来的,堪称历史悠久。
那些蠕蠕人被赶去种田,加上语言不通,莫说翻山越岭,就是除了村都寸步难行。
贺霖瞧了一眼李桓,李桓正用手拨了她头上的一支步摇,步摇被他那么一拨,上头的金叶子立刻的抖动起来,贺霖瞧着他兴致勃勃的望自己的步摇,她叹了口气,干脆伸手就把发鬓上的步摇拔下递给他。
“喜欢就拿去玩吧。”贺霖口气很大方。
李桓看了看这金灿灿的步摇,拿过来又给她戴了回去,“这步摇戴在你头上才好看,取下来就是个俗物。”
他和方才说起蠕蠕人的不屑一顾不同,这会他语气温柔,亲昵的让人忍不住发笑。
“你来看看。”说着李桓让内侍去取来一只木匣子,木匣子打开,里头竟然是长安宫殿的图纸。
这是她以后一家子要住的地方,她立刻就看了过去,图纸上画着一副图,上面的房子大同小异,里头可以见着有复道链接着宫殿之间。
“承天门……”她手指点在这幅图纸上面,“两仪殿,太极殿,甘露殿……”她瞧瞧,照着中轴线寻找着自己的宫殿,萨保居住的东宫是十分显眼,就是在主要宫殿区的右边位置,几乎就是主要宫殿群的缩小版,彰显了皇太子储君的地位。
中轴上的靠前部分就是李桓居住的,她一路滑过来,“我住在哪里?”
“就在这里。”李桓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指了指离甘露殿不远的立政殿。
贺霖看着这名字就觉得十分高大上,再一看两座宫殿之间的距离,立刻就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这两座宫殿几乎就是挨着的,这会图纸上也没有标明比例尺,她自己在心里估算一下,顿时囧的没话可说。
这么近的距离,恐怕都不用李桓自己的步辇,恐怕带着人跑过来就行了。
她现在住的地方离李桓的明光殿还有一段路呢。
“这么近?”贺霖抬头不可思议的盯着李桓看,而李桓露出一个十分得意的笑容。
“近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天不见着你就心里发慌。”
“……”贺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太近了只怕到时候你会嫌弃我。”
她如今看李桓那张脸,已经瞧不出什么惊艳来了,夫妻做久了,孩子都生了两个,自然是半点都惊艳不起来了,再美的一张脸到了这会也的看腻了。
“怎么会?”李桓笑了,“你上回不是说爱我么?”他这会好像没有多少事情了,很有闲情逸致的来和她逗弄,“我也爱你。”
这么一句话听得贺霖难免是心跳都快了半拍,“说这话你也不害臊!”
“夫妻之间说些情话害什么臊?”李桓见着她脸红,越发觉得难得,干脆大白天的耍流氓,搂住她的腰,“早就甚么事情都做完了,这会和我说害臊,是不是太晚了点?”
贺霖被他抱了个满怀,挣脱不开,他力气大的很,真较上劲她还是有些比不过的。
“大白天的呢。”贺霖被他的亲昵弄的全身发软,但也记得这会外头还是白天,即使李桓已经将事情都处理完了,但是大白天的夫妻俩做这种事情,她就没脸了。
李桓是无所谓,他任性,她这个皇后还得端着架子装端庄。
“……”李桓见着怀里人是真的不打算做这件事情,他不情不愿的在她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口,“罢了,晚上再来和你算账。”
贺霖听见顿时就要为自己的老腰哀嚎。
她虽然年轻但也撑不过李桓的折腾,尤其李桓还是处在精力充沛一夜两次郎没问题的时候。
一开始是愉快,到了后面就恨不得一巴掌把李桓给拍下床。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来的精力能够这么折腾。
感情朝堂上的事情没把他榨干?
“对了,下次要是有孩子……”李桓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生个公主吧?公主多好,又漂亮又乖巧,萨保和奴奴那两个简直闹腾死了。”
贺霖拍在他头上,“你当孩子是说生就生呢?”
何况她打算这两三年不生孩子,生孩子耗费的元气也太大了,从怀到生再到完全恢复就需要两三年的时间。
即使她年轻,完全耗在生孩子上面,也太……
“那么我们努力?”李桓抬头一句话差点没气死她,她立刻伸手就把他拍了回去。
“如今奴奴还闹腾着,你就让我清静一会吧!”奴奴这会正是猫厌狗嫌的时候,和当年的九郎一样,见着动的就要上前去撩拨,昭阳殿养的那只鹦鹉险些都快被奴奴扒光了毛,从一只毛色靓丽的鹦鹉变成一只秃鸟。
这么两个猴子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了,这会要是肚子再大起来,她就真的不好想了。
李桓见着贺霖是真心没再生孩子的意思,立刻就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