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没有虫鸣,漆黑寂静的夜里记不清是从哪刻起响起了悠长的哭声,她没有怨恨,只有伤悲,一个母亲被剥夺了孩子的伤悲,自己又被困在一方天地,所以格外引人怆然,也实在惊恐着。
夺走她孩子的人不晓得怎么想,但困住她的人狠狠打了个冷战,把那副瘦弱像张纸片一样的身躯扶回屋里,没多久他就下楼吹风,从中院内宅的花坛处望上去,阴云密布下,那座响着哭声的高楼好像童话故事里关着长发公主的地方。
只不过情形换了,巫婆变成了男巫。
傅疏愈颇为烦躁的从公司叫来几个人研究官司的问题,他想,如果没有办法终结自己,那就终结那个想带走她的王子吧,反正长发公主也被巫婆洗脑,最初是心甘情愿留在那里的。
可惜了,他迅速做好准备重新回到楼上,姐姐又不知道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什么不会离开的保证,全都是假的!长发公主不也跑了吗?她发现巫婆才是唯一的骗子啊……
不对,自己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老要想童话?傅疏愈想来想去是因为给外甥女讲故事讲多了。
哦对!还有外甥女!他甚至想拿这两个可怜的小女孩去指责姐姐,说好的不会离开,看看这俩娃是怎么来的?光合作用来的吗?高辛辞根本是个黑头发的黄毛。
但是又可惜了,他的诚信度已经消耗光了,明摆着姐姐以后都不会再信他的话,便只好落寞的离开,门口依旧听着她难过。
“我哭的是不是太狠了?我哥要是知道了不得打死我啊啊啊啊……”
傅惜时赶前头狼一样的嚎,黎浠和寒露紧跟在后拼命的哄。
“不会的不会的!疏忱少爷他们还在颖京呢,这一屋子都是咱家的人,谁敢说啊。”黎浠手都快摇出火星子了。
傅惜时转而又将哇哇哭的情绪撞给寒露,指着就嚎:“你个叛徒!你替高辛辞着想你怎么不知道替我想想呢!你不如直接把我闺女你外甥拐走算了……还让我遭这殃干嘛呀,你把她俩送给高辛辞父慈女孝去吧……”
寒露打个寒颤后一面打嗝一面解释:“我这不是没想那么多嘛,看见胎记的一瞬间我就懵了、急了,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是在鉴定中心了,报告我都打印出来了!而且老高那脾气,我就是想临时给他出主意他也没心思听啊,那会儿还跟我说什么‘你不傻,但我姐夫现在有点蠢过头了’,我想了半天我姐夫是谁!咱家关系太绕了我也很为难啊,等我想通了他已经在路上了。”
傅惜时不为所动,依旧仰着脖子朝着天花板哗哗掉眼泪:“那也改不了在你心里他永远比我重要的事实呜呜呜……”
寒露忽而拉下脸:“那我问你,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老高重要?”
“高辛辞。”傅惜时停下毫不犹豫道,再反应过来已经迟了,眼瞅着寒露的脸一瞬变得老黑,但暂且还能看。
寒露压下一口气:“在你心里我和林老师谁重要?”
傅惜时磕巴两下,终于还是压着声憋着笑:“我家南南重要。”
寒露开始咬牙了:“那在你心里我和封适之谁重要!”
“嗯……”傅惜时这次好好考量一番,低着头缩着肩膀,悄悄抬眼扫了下寒露:“你俩差不多?”
一旁观战的黎浠顿感不妙,趁着没人注意就一溜烟跑了,果然没过两秒就听见屋里的寒露掀桌而起:“你才是最没良心的!咱俩认识多久?那封适之才陪你几年啊?欺负人!”
“你先告发我的嘛,地位很明显缩水了!不然你去替我解决高辛辞啊?”傅惜时吐了吐舌抽噎两下,想起这事儿来又皱巴个脸哭的像个开水壶,就这还不忘提醒家里看见这事儿的不许乱说,如果有人问她为什么哭了一晚上,就说是跟高辛辞吵架了,吵了场很猛的架。
嗯,某种思路下这说法又何尝不对呢?傅惜时可怜巴巴的一边抹眼泪一边摸摸自己屁股。
寒露劝慰着自己是帮凶、终是以和平友好宽容大度的优良品格原谅了时时小宝,帮她上了药,吹吹就实在不大合适了,只好先发消息怒斥猪队友,但猪队友睡熟了根本看不见,便祝愿他做梦被野猪追,随后出了门让傅惜时休息,远远的还能听见不知道哪儿的开水壶呜呜的叫。
本来心情也没有差到哪儿去,直到她在走廊遇上抽着烟的傅疏愈。
今天没有月亮,惨白的路灯倒是经过尽头的窗户投进屋里,映照在他半边身子上,勾勒出银色的线,烟雾也是银蓝色,很好看,可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对身体不好,寒露劝过他好几回的,就是不听,今天更是明目张胆了。
她立刻快走几步上去夺下来,偏今天不同,傅疏愈没了被抓包的心虚,甚至慢条斯理的又点一根,悠悠的吸进嘴里后、忽然死死按着她脖颈吻上,将方才那股烟完全灌进她嘴里,呛的她直捶他后背,十分艰难才给推开,弯着腰咳嗽好几声,又被捞着站直了吻,一下迎上来整得人呼吸都没工夫,寒露勉强坚持几十秒,心里终于泛起一点害怕,再次推开他,没等他再来就捂着嘴低语。
“你是不是生气了?”她心跳的快了点,瞧着傅疏愈脸色冷的像要结冰。
人家好像才想起什么,掐了烟朝着侧面吐口气,又轻飘飘的给她说没有。
寒露稍稍松懈,赶忙又上前拉着他的手臂:“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以为老高绝对会求复合,谁承想他上来就说这种狠话。”
傅疏愈不晓得被哪个字刺痛,控制不住又诧异般望回去:“求复合难道就是好事吗?”
“不好嘛?他们俩和好,对咱们完全没有影响啊……”寒露试探着说,生怕傅疏愈再说出点什么不能听的话,结果傅疏愈确实没说,可张口就是吼了。
“那你说这件事之前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呢!不是好事吗?第一个不跟我分享?你就这么操心高辛辞?你们俩的友情也超过我是吗?别跟我过了跟他过去吧!你知道这件事泄露一点对我姐有多严重?先不管家里,这要被外人知道,苓苓蕴蕴是她婚内出轨生的、你觉得私生子能得着什么好话?尤其江以南还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别人要怎么想?哦不对,什么婚内出轨,这么说反倒是我姐的错了,诶不如你回去问问高辛辞,我姐和江以南三年里过得好好的、怎么就到了马来那几天他俩牵上线了?是出轨还是被强奸啊?这倒是符合高辛辞的作风。”傅疏愈刻意加重最后几个字,嘴角还带着点轻蔑的笑。
寒露皱了皱眉:“你越说越难听了。”
“我说的难听还是他做的难看,你问问他,或者自己设身处地的考虑一下,假如你是我姐,你本来就在一个被强迫的婚姻里了,外边还有个人紧紧盯着你不放!”傅疏愈逐步靠近,直至将人抵在墙上,一字一顿道:“江以南一直知道这些事,你让她怎么面对?高辛辞朝着她撒野难道让江以南体谅吗?我想换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做不到,所以江以南也合情合理的朝我姐发疯,我姐回了酒店以后一直在自残,如果不是有了牵挂,她就又自杀了,这些你管过吗?高辛辞管过吗?你们一直在自私自利的把她往绝路上推,现在又凭什么跟她抢孩子?”
寒露眼睛真有点发酸了,却还尽量忍耐着:“老高不会的……他就是想让时时重新考虑,况且时时之前大差不差、跟他已经是和好的状态了,骤然得知真相,他说玩笑话而已啊!”
“那我真是谢谢你们的玩笑,我姐现在还哭着呢。”傅疏愈紧跟着冷笑,直到寒露落寞的低下头掉眼泪,这会儿才察觉到过了,高辛辞的错,干嘛全计较在寒露身上呢?他醒悟,深吸一口气去揽人肩膀:“对不起,我们都冷静一下吧好吗?我叫沈岐林送你回家。”
“我都好久没回家了。”寒露不知怎的就冒出一句,仰头复杂的看着更为复杂的傅疏愈,看他苦恼的抓心挠肝,最后又是一声叹气。
“那你回房间、先睡吧,我再去看看我姐。”说完这话傅疏愈就走了,再也不给寒露倒苦水的空间。
而那晚他也没有再回来。
据沈岐林的话说,他去看完傅惜时就上书房待着去了,趴在桌上睡了会儿就去公司,埋头忙了一整天,事情很重要,真不是故意丢下她。
寒露为此也细细思量过,自己是有错的,高辛辞的性子她也清楚,若说没有错事,只怕高辛辞自己都不信,所以端正态度决定自己退一步,公司忙,傅疏愈不得空回家,她便也去上班,从前还能偶尔擦肩而过打个招呼,但这两天什么都没了,傅疏愈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不出来,若她去问,人家也叫秘书送来一整套合情合理的行程,她实在说不上个“不”字,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冷暴力总会把人逼疯的,于是在第二天晚上她冲进办公室,傅疏愈刚要出门,她反手把人推回去,锁上门尽显可怜之态,巴巴的往人身上凑,什么话不说,光是索吻,扯着回后头的床上,傅疏愈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抗,只是一个劲儿的说着他要开会,回来再说。
但回来是什么时候?自己在这里,他还能回得来吗?寒露立马揪着他委屈:“不让你走了。”说罢继续。
傅疏愈终于也认了,跟着靠上床缠绵一阵儿,起先还被动,情欲激起来翻身压在寒露身上,碍事的衣服也扒拉到一边,直到讨厌的敲门声响起来,秘书的声音挡也挡不住的往耳朵里钻。
傅疏愈又走了,忽然颤一下就清醒,坐在床边上一面穿衣服一面给她道歉,说会议很重要,最多两个小时一定回来陪她,这次真不撒谎,事实上他也确实按时赴约,但两个小时足够浇灭人的心的,寒露背着身装睡,傅疏愈蹑手蹑脚的回来,隔一会儿过来抱她,小心翼翼的摸两下,寒露立刻耸下肩把他顶开了。
傅疏愈进步一点,很快发展第二波攻势,寒露已经消了点气,为着面子还是攘开,然后就是没有第三次了。
“那你早点睡,我也真的好困,改天吧,等我忙完这几天,你不是想去冰岛嘛,去了我们再好好聊。”傅疏愈摸摸她发丝,说完正着身子没一会儿进入梦乡,甚至于寒露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睡熟了。
从窗帘透进来那一点点光下,寒露望着他,心是真的有些冷了,忽然就想,既然如此,傅疏愈为什么还要答应结婚呢?在显然是不够爱的情况下。
爱,但不够,也是足以结婚的吗?
还是说他认为到了年纪就该结婚的?只是人生顺路,娶不到最爱的那个,他就顺延下一站第二个?
好像都说得通。
只可惜,自己还真就是个能凑合的人。
寒露缓了缓去冷静,好好思考现实,她是不想要冷冰冰的联姻,傅疏愈是有感情的那个,她也不想要自己父母那样,日子过够了就开始互相往死里整,傅疏愈对她是忍让尊敬的,怎么论傅疏愈都是合适的结婚对象,所以要再忍吗?
不忍怎么办呢?万众瞩目的婚礼就在明年春天,她的婚礼不仅是仪式感,更是等级最高的名利场,就像她自己说的,比命还重要的事情,就是期间她和傅疏愈吵架要分手了,那也得办完婚礼再分。
最终冥思苦想好久,寒露暗暗叹口气、换另一种方式小发雷霆报复一下,一脚油门到了榭雨书和把傅疏愈心心念念的姐拉上,一路到了自家酒吧,管家给经理知会一声,经理立即谄媚的笑着亲自送来一桌子珍藏好酒,随后神神秘秘的将平板电脑交到寒露手里。
寒露“邪魅一笑”,看着电脑上鲜花般娇嫩的面容,大手一挥叫了十八个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