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办公大厅的门,王甫就看到徽宗坐在龙案的后面,满脸愁云,两眼无神,泥塑木雕一般。王甫向徽宗行礼,徽宗一动不动,也没有反应。像傻掉了一样。杨光华两手下垂,毕恭毕敬的站在龙案的一旁。王甫见这情形,就忙站到杨光华的后面,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等待徽宗发话。
大厅里一片静寂,一切都死了一般,能听得见每个人的呼吸声,徽宗的呼吸尤其粗重,像拉风箱一般,呼哧了半天,徽宗才问:“前线的情况怎么样啦?你们为什么不及时的向朕禀报情况?战争时期,必须每天都得向朕禀报,不管胜还是败、悲还是喜。说说吧,朕要知道真实情况。”
王甫一听徽宗要他汇报战况,一时语塞。其实,虽然在宋辽战争这事上,他跳得很高,鼓动得也特别积极,非常活跃,其实,他对宋辽之间的历史纠葛,虽然也了解一些,知道的并不具体也不太多,而对于金国,在他的头脑当中,只觉得是一帮子胡人,野蛮人。至于前线打仗的事,他虽然统揽全局,可上面还有个杨光华呢。
虽然在来觐见皇上之前,王甫已经在心里定下了如何应对皇上盘问的说法。可真到了徽宗跟前,被徽宗这表情、这大厅的气氛、还有徽宗这带着愠怒的发问,压的有点透不过气,一时间,竟忘了想好的说法,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呀,联金灭辽、虽然最初是由蔡京提出来的,并且中间有几年,也都是蔡京在操作,因为那时蔡京是宰相啊,蔡京病休之后,这次跟辽国开战,可一直都是他王甫在操作,并且是他极力主张和推动的,可以说,徽宗最后下定决心出兵攻辽,极力撺掇鼓动最积极最坚定最卖力的,就是王甫和童贯。因此王甫没有退路,只得呜呜哝哝地说,“皇皇、皇上,呃臣,臣接、接到的战、战报说,跟辽国的战事,还、还在雄州那边打着呢,战况好像不不是太明了。”
徽宗看着王甫那张涨红且有点扭曲的脸,不停地眨巴的双眼,还有远处摆放的双手,就有点儿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自从王甫进入他的视野以来,这么多年,一直就是那个滑稽搞笑甚至没脸没皮的样子,很少见到有打憷的时候,如此紧张害怕,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可此时徽宗是笑不出来的,他板着面孔,依然愁云满面的只盯着王甫,又问:“到底是战况不清楚还是你不想说呀,朕叫你们来,并不是要对你们兴师问罪,这才只是打了一仗。其实吧,朕已经听说了,这一仗打的不是多么顺利,准确的说,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朕就是要跟你们核实一下,也讨论一下,下一步的应对措施。明白吗?”
尽管徽宗明知道是全线大败惨败,可他怎么能说“败”字呢?一则是自己亲自恩准出兵的,也是自己亲自去为大军出征壮行的,况且,大宋天朝的军队怎么会打败仗呢?可他也知道,自己手下近卫军那帮人,何时提供过假情报或者不准的情报啊?哪怕有一丝一毫的不准确,杨戬也不会向他提供的。但是在这种事上,徽宗只能掩耳盗铃,绝对不能给自己脸上抹黑。因此他才这样说。
王甫一听徽宗这话,松了口气,这才把那张吊了半天的大方脸松了下来,那厚厚的阔大的嘴唇,好像变得灵活了一些,说道:“皇、皇上,以臣之见,胜败兵家常事。两国交战。胜负却不是谁都能说了算的,童大人领兵,臣以为绝对没问题,一时的失利不等于最后的失败嘛。等童大人收拾好队伍,重整旗鼓,再跟辽军决战,臣不信打不败他们。”
徽宗听了这一番话,显然是受到了鼓舞,又振奋起来,竟然用手指头轻轻敲打着龙案,发出“噔噔噔噔”有节奏的声音,不禁不慢的说道,“嗯,这话嘛朕爱听。此事啊,这样,先不要张扬,也不要对外宣传,待童贯回京之后啊,再商量具体的方案。不过朕还是要告诉你们,下一轮再跟辽国交战,朕不允许你们再输,只能赢不能输,明白吗?”
二人一起说道,“明白,臣记住了,记住了,只能赢不能输,只能赢不能输!”
杨光华嘴里喊着口号,心里却在想,你们简直就是些纯纯的书呆子啊,你们连纸上谈兵的资格都不具备,都不配。战争是残酷的,战争不能吹牛,不能开玩笑,更不能儿戏。像你们这样的想法,你们这样的操作,不败那才是怪事儿,要能胜那更是怪事儿!
正想着呢,又听到徽宗说,“光华,向童贯下诏,班师回朝吧,待时机成熟,再行出兵。”
杨光华应着,便跟王甫一道,离开了御书房,回去拟写诏书。
童贯接到班师回朝的诏书之后,便率军回到了京城。依照惯例和规矩,一场大战之后,无论胜负都应该有个总结。胜了的自然是要庆功表彰奖励,而战败的当然是要总结教训、理清责任、处分败军之将,责任重大的,甚至要以死谢罪。对此童贯自然非常清楚,因此他回到京城,第一时间跟蔡攸一起,先向王甫报到,一并请示善后如何处理。他想摸清王甫杨光华甚至皇上的脉之后,再写战况总结报告也不迟。
那天,王甫揣着一颗兔子乱蹦一般的心去见皇上,本以为至少要挨一顿训斥,可令他非常庆幸的是,皇上不但没训斥没责备自己,反而宽慰了一顿,还帮着自己开脱。可见皇上是真会体谅人,也可看出皇上对自己的呵护爱惜。此时,一看童贯和蔡攸回来了,忙让秘书给二人端上茶,自己迎上前去,拉着童贯的手说:“哎呀,童大元帅、蔡监军啊,辛苦,辛苦啊。虽然不能说劳苦功高,可是确实劳苦吧?看看看看,都瘦了。”
童贯的脸微微一红。他同样没想到王甫一上来竟然全是关心和体谅。就说,“太师啊,下官这次没有打好。没有给朝廷、也没给您争脸呢。若不是种师道这个天性好杀的混蛋惹事,还有那个和诜不听招呼,侯益呢,又情报不准不实就请求派兵,这仗绝对不会打成这样!唉,总之啊,还是下官太大意,也太轻信他们,听了他们的话,下官有责任,有责任,下官很自责。下官请求处分。”
蔡攸接上说,“我也有责任。”
王甫一直瞪着一双蓝幽幽的大眼看着童贯,似是洗耳恭听的样子。这两人站在一块儿,倒很是匹配,身高差不多少,看上去都很高大魁梧健壮,虽然童贯是个宦官,可在王甫的面前,从体魄上、气势上丝毫不输王甫。只是他打了败仗,这头无论如何也扬不起来,因此还是微微低着,脸上也很是局促。
王甫听到童贯没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抱怨,但是却把责任都推到了下边人头上。他明白,童贯这是要甩锅,要推卸责任呀。但想想也又觉得欣慰,最起码童贯没有把责任往他王甫身上推,一丝一毫都没有。
王甫清楚,自己是有责任的。说起来,王甫虽然极力推动攻辽灭辽,但他却不了解军队的情况,更不了解宋军的实力,他只知道宋朝有近百万的军队,打个小小的辽国还有什么问题?他对宋朝的经济实力也不了解,他虽然听梁师成说过,现在朝廷的府库里,没有几个存钱了,下边的州府,也大多都捉襟见肘,甚至很多地方穷的快没有隔夜之粮了,老百姓逃荒要饭的,甚至吃树皮草根的都不少见。可是他仍然认为大宋朝,这么大的一个国家,这么辽阔的河山,全天下最大的一个王朝,只要想办法,那财富还不是随手就滚滚而来呀?还有作为打仗使用的兵器呀,攻城的器具啊,守城的设施设备用品呀等等,王甫更不清楚。他压根就不懂。这么一想,王甫就觉得童贯说的那个什么种师道啊,和诜啊,还有什么侯益这些人呀,把责任都推到他们头上,也有道理,不然,自己也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责任。
据王甫的了解,童贯打仗还是很有一套的,他自己绝对不敢跟童贯比,就连主管全国军事军队的太尉高俅都说童贯打仗厉害,这么厉害的人物,竟然打了大败仗,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因此他就对童贯说,“童太师啊,呃童大统帅,蔡监军,你们看这样好吧,咱们先一起去见一见杨太师,听听他怎么说。这事儿呢不是小事儿。毕竟他的话,大体就是皇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