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两个小公公带着东西出了府,李昭烟招手吩咐翠月,“你去跟公主说一声,委屈她从后门走,把准备好的东西给公主带上。”
苏公公在一旁什么都没听见似得,捧着杯子双目微阖,若是再圆润一些就与弥勒佛没什么差别了,慢悠悠地道:“不急不急,那两个出去且有的耽搁,慢慢来。”
翠月停了一下,看向李昭烟,李昭烟笑着颔首,“就听苏公公的,叮嘱公主不必着急,该带的都带齐了。”
“是。”翠月应了,看着确实慢了些。
见翠月过来,沈意遥往前迎了几步,“怎么样?苏公公来做什么?”
翠月将事情说了,又将苏公公和李昭烟的意思一并传达,复又道:“从后面走正好要从烟云院过,到门口时劳公主稍候片刻,奴婢进去将东西给您取出来。”
“无防,那我们这就走吧,虽说苏公公让慢着些,可也总得以防万一。”沈意遥招呼上清锁和郑朔,“没什么遗漏的话我们这就走吧?”
自然是没什么遗漏的,东西从昨夜就开始收拾,真有当时想不起来的现在也该添上了。
行至烟云院外,沈意遥不过刚和清锁说了几句话,翠月就急匆匆出来了,径直递给沈意遥一物,“早上您走了之后主子吩咐的,让您务必保管好。”
看着手里的小东西,沈意遥眼睛一热,将其握紧,“劳你代我跟王妃道声谢,时间紧迫,我这就走了”
翠月应了,将沈意遥送到后院门口,又指了路,说明接下来该如何走。
燕王府后院离福满楼比正门进了许多,三绕两绕就已经看见了福满楼门口的两个灯笼。
已得了线索,苏公公离开之后苏楚陌便大张旗鼓带了许多人前往青云山。
不知何故,山下无人阻拦,数百人畅通无阻地上了山,于是也便看见了上山路上顺顺利利的原因,山顶平地上建着屋舍的地方横七竖八倒着一片人,看样子正是青云山的人。
阿七动作很快地上去检查,一连试过几个人的呼吸,“还有气,过段时间自己就醒了。”
青云山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被仔仔细细查了一便,总共找出去一百三十多个被掳走的人,有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有风韵犹存的妇人,有被喂了药浑身无力的青壮年,还有一群孩子,从咿呀学语的孩童到十一二岁的孩子。
当然,这些人现在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狼狈,山上的人是没饿着他们,只是没一顿都是找不出几粒米的‘米汤’和馒头,一丁点儿油水都没沾过,被带来的早些的人已经瘦的几乎没了人样。
“官老爷,我们真的能走了吗?”被带着下山的路上,一个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身后的小兵。
养在京城的小兵几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喉头咽了好几下,哑着嗓子回道:“没事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你放心回家吧。”
妇人眼里泛出晶亮的光,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似是自言自语地道:“真的会没事吗……”
“等等!”
已经走到一半了,抱着孩子的妇人忽然一把攥住身侧小兵的手,“官老爷,我是路过京城的时候被掳走的,家乡离这里要将近一个月的路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回去啊?”
“那你,你家男人呢?他——”
小兵话没说完,妇人眼里已然落下两行清泪,“他早就被送走了,说要被送去挖矿,东临矿山那么多,我去哪里找他,那些人原本想把我的孩子也卖了,要不是孩子还小,我们母子早就被分开了,我听见他们,他们说,等孩子再大一些就把他卖给生不出孩子的人,还好你们来了,要不然,要不然孩子还这么小,离了我可怎么办……”
同妇人一般的人也不是没有,心里已经认了命了,却忽然恢复了自由,即将见到家人的激动,喜悦,不知所措的茫然,过路时被掳,暂时无处可去的外乡人。
各种各样的情况太多,在山上条件简陋,详细的登记没法进行,便推后到了回到京城之后。
衙门门口空出一大片,救回来的人排着队,一个一个说自己户籍何处,详细信息都被登记造册。
京城本地便更方便,就等在衙门,等小兵告知家人之后家人便会来将人领回,每带走有人,家属都签字按了手印,一并在衙门消了原先报案的记录。
外地人占了半数,衙门里的房间都被收拾出来,又用木板拼了许多床,几个人挤一间房,户部拨了粮食供他们留在京城的时间用。
这桩案子是桩大案,撇去一些不能让寻常百姓知道的,案件详情被细列出来,贴了告示在衙门口。
各家各户或是送了粮食出来,或是送了闲置的衣物供人换洗,一时间衙门里人进人出,少有的热闹。
苏靖早已逃走,苏楚陌还在命人寻找,若说这桩事里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便是妇人姑娘们都没遭遇那些腌臜事,许是担心卖不出好价钱,苏靖对手底下人看的很严,无论如何不许他们碰掳来的人。
从山上带了几本册子下来,上头记的是被掳来的人都卖去了何处,甚至卖了多少银钱都有详细的记载。
看了册子,皇帝龙颜大怒,勒令户部、刑部协助苏楚陌,务必将册子上记载的每一个人都找到,带回来,不计代价,有人阻碍直接带回来关起来,有人要自己买人时给的钱财的话就从青云山的库房里出。
当然了,大部分人知道这是违法的,也不敢要钱,甚至心惊胆战,害怕自己会被官府带走。
后话且不提,苏楚陌此时正陪李昭烟在衙门里坐着,李昭烟面前排出好长一行队,都是身上多少有些伤病的。
燕王府养着的大夫也在衙门看诊,不过在另一处,还有其他不少大夫,背着药箱在伤势较重无法走动的患者旁边帮忙上药,一箱一箱的药材从京城各处送到衙门,用得上的,用不上的,都有。
三两日之后李昭烟就不再诊脉开药方了,这些事情包括复查,调整药方,都被别的大夫接手。
李昭烟就只是每日用了早膳之后来衙门,陪那些变得沉默寡言的人说说话。
将手里的帕子递给面前的姑娘,李昭烟很有耐心地问道:“楚姑娘,你说你担心定了婚的公子嫌弃你?”
“他家在我们那里还算有名望,他父母不会答应我嫁到他家的,哪怕我还是完璧之身,可名声也已经坏了,嫁过去不免惹得他家受人议论。”姓赵的姑娘说着又掉了两滴泪,柔柔弱弱的样子格外惹人怜惜。
李昭烟等她情绪稳定了些,说:“他家里未必就介意,你为何一定要这样暗示自己?或许他正在等你平安回去,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筹备婚礼,定大婚当日的菜单,一起选喜糖,听你说你和那位公子自小就是玩伴,难道你就愿意让他和别人做这些事?”
这话一下戳到了楚姑娘心上,她眼里的泪将落未落,愣在了原地,嘴唇开开合合,始终说不出个什么来。
“好好想想,衙门的人已经去了你的家乡,近几日就会回来,要是到时候你还没想明白,他会难过的。”抬手拍了拍楚姑娘肩膀,起身去找另一个和孩子两地分隔的妇人。
妇人不在,据说是跟着来义诊的大夫帮忙去了,李昭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准备回府。
“阿澜是在这里吗?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欺负?”有些文弱的男子十分焦急,拦住衙门口出去的小兵开口就是一连串问题,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位温柔的妇人,看着应当是他的母亲。
这些天时常面临这样的问题,小兵好脾气地停下,“登记造册的地方在进门左转那个桌子那里,你们可以过去问,我记不全里面那些人的名字,说不上来你问的人在不在好不好。”
男子有些窘迫,低头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啊,那您忙,我再进去问问,打扰了。”
小兵乍一听这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这些天回答这几个问题已经成了习惯,有人能说一句‘谢谢’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人看着腼腆,没想到还客气的很。
“没事没事,我知道你们心里着急,救回来的人都在里面呢,是有人去你们那里告诉你们的吧?那就没跑了,快进去吧。”小兵朝男子身后的妇人点了点头,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男子在原地站了站,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似乎在担心什么,欲言又止。
“磨磨蹭蹭做什么?阿澜在里面等你呢,快走。”妇人抬手就在男子背上拍了一下,推着他往里走。
李昭烟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跟着又往里走,果然不出所料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只见男子站在主簿桌前,“您好,请问楚澜在这里吗?波澜的澜,是官府的人让我们来这里找她的。”
“楚澜是吗?”主簿抬头看了男子一眼,“你是她未婚夫吧,我们都知道她定亲了,我找找她住在——王妃?您有什么吩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