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那人腕上搭了片刻,李昭烟眼珠子一转,从腰间香囊中取出一颗药来,“是肠胃上的问题,吃了药就好了。”
虽说见了李昭烟的认真之后那人就信了七八分,可当李昭烟真的拿出药来,这人反而又迟疑起来,手在空中停了几个呼吸,最后还是见了一个又往这边跑过来的人,才心一横将药吃了下去,再怎么说,这些贵人总没有随身带着什么害人的药的习惯吧,万一真的有用呢?
“好了,你过会儿就没事了,先找个清静些的地儿待着吧,这闹哄哄的,多少影响心情。”惦记着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李昭烟见对方服了药就急着赶人。
只看这个人的症状,李昭烟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数,只是既然不舒服的人多,还是要再确认一下才好。
李昭烟过去时盛粥的僧人正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面前围了一群讨要说法的人,“你说这粥里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了吗?那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上吐下泻的,难不成身体不好还是这么多人一起不好的?”
“是的啊,你们这些和尚成天说什么慈悲为怀,如今仅仅是一碗粥都要动手脚,本就是你们先说的会帮忙解决问题,出尔反尔不说,还要做出这种没皮没脸的事,真不嫌丢人!”说着,那人还要往粥桶里吐唾沫,只是被身后没站稳的人挤了一下,一个不小心竟然自己又将唾沫咽了下去。
僧人见状只好先将粥桶的盖子盖上,这分明是厨房给他们煮的,这些人闹的厉害才拿出来,怎么可能会有问题,真是无理取闹!
本就寡言,被一群人围着,僧人也不说什么辩解的话,他们要说什么就任由他们去说,只想着等他们说累了就没什么事了。
“你看他连个反应都没有,可不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估计我们今天说什么都没用,不如直接把这破地方砸了去,然后我们一群人到京城去,本就是要去京城的,已经耽搁了这几天了,可不能再被人哄着留下。”一开始在寺外就一直挑火的三角眼站在人群里嚷嚷着。
“对,皇上肯定不会像这些和尚一样糊弄咱们,走,先把这破地方砸了,然后咱们就走。”对李昭烟出手的妇人也跟着哄闹。
旁边有人发觉了不对,盯着妇人看了半天,“你是哪家的?怎么一路上过来都没有见过你?”
妇人眼中有些慌张,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勉强笑着道:“我是城门口孙家的新媳妇,刚嫁过去就出了事,这不是,一路上怕惹出什么是非,就一直女扮男装,现在到了天子脚下,胆子才大了些。”
“这样啊……”问话的人似信非信,又看了妇人几眼,嘴里嘀咕着什么,有些想不明白的样子。
然而大家都正激动着,谁又会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妇人趁着身边的人不注意事往旁边挪了几步,确定旁人足以遮住她的身形之后又大胆起来。
全然不知李昭烟已经将她和三角眼的位置指给了仆从,“就那个人,稍后注意着些,回去时将她带着,这人有些蹊跷,友好一点,让她以为是去府里做杂活儿的就行,另一个不必客气,直接堵了嘴绑起来,带回去好好审。”
这边说着话,绕到前头去要粥的仆从也被拦住了,“小兄弟,瞧着你是那个大户人家的下人,这粥不干净,不管是给主人家还是你自己吃,都别盛了,当心出了差错保不住差事。”
仆从稍有些迟疑,看了粥桶好几眼,最后还是不听劝地道:“小师傅,给我盛一碗粥吧,主人等着呢,耽搁久了不好。”
旁人见他不听劝,猜想他或许是对主家有什么怨气,也不再多管,七嘴八舌地继续讨伐着,只是范围已经从开始坑骗他们的人身上蔓延到了护国寺所有人。
“果然。”抿了一口粥进嘴里,李昭烟眼中尽是了然,结果与自己所料无二,“翠月,你……”
低声吩咐了几句,李昭烟没往人多的地方去,又往方丈的禅房那边去,依着方丈的脾性,自己寺中人受了恩惠,无论大小,他都会帮忙记着的,总不会不见自己。
而事实也果真入李昭烟所料,虽不知消息为何会这么快就传到方丈耳中,可李昭烟到时,禅房的门确实是开着的。
“施主来了。”方丈正盘坐在蒲团上,面向正对着门口门口的一幅字静思,听见细微的脚步声,身形半分未动,声音沉稳。
李昭烟不由自主放慢脚步,轻声应了一句,随即不再言语。
似是过了许久,又好像没过多长时间,方丈终于动了,缓缓从蒲团上起来,招呼道:“施主请坐,寺中乱着,连着换茶水的都没有,怠慢施主了。”
“大师这是哪里的话,本就是我打扰了您,您能赏脸一见已是幸事,那些个小事,计较它们做什么?”李昭烟顺着方丈的意思落了坐,摸不准方丈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直入主题。
李昭烟不开口,方丈也不急,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凉透了的茶水,双目微合。
到底是李昭烟心中挂念着云懿,先坐不住了,“方丈大师,云懿之事想来您已然知晓,先前国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虽是虎头蛇尾地了结了,可也有不少人对云懿的身份起疑,我总觉着事情到这里还不算结束,特来请您指点迷津——”
方丈手一抬,止住了李昭烟的言语,“天机不可泄露,破解之法已然在你府中了,回去吧,贫僧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再往上,就不是轻易可以触碰的了。”
话中之意不仅认同了李昭烟的说法,还表明了柳暗花明,李昭烟欣喜,忽的想到方丈说的‘不可轻易触碰’,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忖度良久,李昭烟道:“还有一事,方丈或可为我解惑,还望您听上一听。”
“不必了,此事你自有知晓的契机,却是不在贫僧这里,去吧,京中要起风了,早些回去,别受了寒。”方丈已经彻底闭上了眼,全然无视一旁的李昭烟。
李昭烟无法,只好离去。
安抚流民的似乎换了个人,正温声说着什么,李昭烟从殿后绕行,一墙之隔,听得清清楚楚。
出了寺门,那两个僧人还在劝着香客,只是往常这个时候该有许多人的,大多都被之前下山的人劝住,现在这里的不是不信传话的人就是听了劝说还执意要来。
倒不是说这些人有闹事的意思,只是一行人确实是要执拗一些,这不,听着僧人的劝说,手中拎着篮子的婶婶虽连连点头,但说到让她下山时,总能设法岔开话题。
“哎,不是说不让进吗,这人是怎么回事?”婶婶正和僧人说话,一抬眼看见了带了一串串人的李昭烟,表情瞬间就变了。
李昭烟无奈,哄道:“我是昨日来的,准备离开时落了些雨,天黑路滑,便在寺中歇了,这时候刚起立刻就被劝着回去了。”
因着一出方丈禅房李昭烟就戴上了斗笠,婶婶辨不出李昭烟身份,只听着她的声音温温和和,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便勉强信了,“那便罢了,我也不为难小师傅了,只是每月今日都要来,家离的远,附近的小庙家中人又觉得不如这里,那我就在寺外上柱香,劳二位小师傅帮忙看着,这样可好?”
“这……”两位僧人对视一眼,如此称不得不妥,对方又确实有诚意,“也好,那您往旁边走几步,我们帮您照看着。”
婶婶这下高兴了,跟李昭烟说话语气也轻快了些,“我瞧着姑娘身上有贵气,若不急着下山,不如稍微等等我?咱们结个伴,如何?”
李昭烟并不急着走,闻言应了,避开几步让婶婶去上香,又借机吩咐仆从先带着流民堆里找出来的妇人和三角眼先走。
那个婶婶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将香点上之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像是来还愿的,随后便收拾了篮子起身走了过来。
“姑娘是京城人?”
目光还落在旁处,李昭烟闻言回头,“是,家中近日不甚安宁,来拜拜菩萨。”
“这样啊……”那位婶婶若有所思,“走吧,再耽搁下去,日头大了可就不好走了。”
到了山脚,一架看着简陋的马车离燕王府的马车很近,前头坐了个粗布青衫的小厮,漫无目的地撕扯着手中的树叶,垂着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
“做什么呢,一点精气神都没有?”那位婶婶朝李昭烟颔首笑了笑,走过去大大方方呼了一巴掌在小厮头上。
“哎呦,姑奶奶,您——”刚起了个话头,小厮瞧见了李昭烟一行人,连忙住口。
看来这人的身份有些意思,李昭烟心中有了结论,这一路上她们聊多不多,只是从寥寥数言中已然可以窥见其见识深远。
“您这就下来了?往日总要大半天的,您也不让奴才跟着去,奴才这不是闲得慌吗。”小厮支支吾吾解释着,说不上来又多害怕,倒更像是小辈在向家人卖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