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皇帝寝室里的气氛却不像其他人所猜想的那般压抑。
碧云得了示意之后,往香炉里又添了些香粉,香味一浓,床上皇帝的呼吸便更沉了些,显然已经没了什么意识。
“方才有劳刘院判了。”前一刻还怒目而视的许氏看着甚至有些高兴,“不这样的话,其他人也不会轻易就相信我们,再让那些太医查下去,说不定有一天真的能发现问题所在呢,那可就坏了事儿了。”
刘院判也不再是刚才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模样,此时正坐在许氏不远处的一张矮凳上,“娘娘客气,你我同样为王爷做事,都是应该的。”
许氏也不与刘院判争,用杯盖拨了拨浮在水面上的茶水,慢悠悠地道:“那稍后我去一趟燕王府,宫中的消息,就交给苏公公,但凡让人来打探的,拣着让他们知道些。”
直到许氏开口,屋子里另一个人才有了些存在感,正是皇帝身边儿的苏公公。
“娘娘放心,他们只能知道您想让他们知道的。”苏公公虽不谄媚,可这立场也是分明了。
戌时未至,街道上尚有些来往的百姓与摊贩,一顶青色小轿急急穿过街道,停在了燕王府门口。
主人在轿中等候,侧旁的丫头上前,将一块腰牌给了门口小童,“我家主子是宫里的皇贵妃娘娘,见王爷有要事,快进去传个话。”
小童知轻重,一听来人的身份就被吓了一跳,接了牌子便急急忙忙往里跑。
不消片刻,小童复又出来,只是身后多了一个人,正是阿七,他看着小童将牌子还给碧云,开口道:“碧云姑娘,王爷知道娘娘的来意,只是白神医与皇上有些旧怨,恐怕是不会答应的,您请回吧。”
不等碧云说什么,许氏便已经自己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三两步走到阿七面前,“本宫不为难你,只是今日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让本宫见王爷一面吧?”
这话阿七倒是没拒绝,反倒往旁边让了两步。
许氏看了一眼阿七,到底没说什么,一抬腿就迈了进去。
将将半个时辰,许氏还未出来,天香居雅间儿却几乎要坐满了人,掌柜的在底下打着算盘,那嘴角的笑就没落下去过。
“赵大人,我的人可说了,皇上中的这毒太医院的人解不了,那一群废物在皇贵妃面前跪了一下午,全被赶了出来。”蓄着小胡子的中年人看着十分着急,嘴角长了好几个泡,一看就知道是上火。
“什么呀,你那都是谁给你传出来的消息?”桌子那头的另一位大人可听不下去了,“咣当”一声将手里的杯子重重地放下,“那些太医被赶出来之前刘院判可给出了主意,说是让想办法求一求燕王,看能不能让白神医出手。”
“不是……”
这没说几句,一屋子里的人就七嘴八舌吵了起来,直听得人心烦。
“行了,声音都小点儿,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吵得这么大声,是嫌还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主位上的人拍了拍桌子,脸上有些不耐烦。
两日未上朝,急着打听消息的不止一个两个,但凡宫里有点儿关系的,这两天谁不是来来回回的请人吃饭。
即便如此,这些人却还是各有各的说法,可见宫中如今确实是有些乱了,否则可不会有这么多的消息能传得出来。
“皇贵妃这时候估计还在燕王府没出来呢,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过些时候再打听一遍不是就知道了。”这有些地位的人确实不一样,许氏这才离宫多久,消息就已经传进了人家耳朵里。
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只是没多久又有了议论的声音,好的是声音确实比刚才小了些。
“皇贵妃真的去见燕王了?那岂不是说明皇上——”心中的猜测说到一半,开口的人立即意识到这话不能说,及时停下。
此时的燕王府内,许氏,苏楚陌与白远易三人已经在书房里坐了很长时间,三人一个比一个有耐性,谁也不先开口,看着不怎么着急的样子。
新换上的茶水又一次变得温热,许氏拨弄手钏上坠着的珠子的动作终于停下,无奈地说:“是本宫想岔了,二位都是耐心极好的人,恐怕就算是将近一晚上都耗出去,您二位也不会开口的,那本宫就直说了,皇上中的毒太医院那群废物解不了,请白神医出手。”
白远易一抬眼皮子,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娘娘这话说的可就有问题了,太医院那些人草民也见过几个,那里就像您说的这样,都是废物了?刘院判不是就不错么,他也没办法?”
“不瞒您说,本宫来燕王府也是刘院判的主意,他说只有您愿意出手帮忙,皇上才能无恙。”许贵妃苦笑道。
“那——”
“什么人?!抓刺客,府里有刺客!”白远易刚一开口,外面的惊呼声瞬间压过了他的声音,好一阵兵荒马乱。
燕王府不多时便灯火通明,打着灯笼的,在屋顶上的,一副不将刺客找出来就不罢休的样子。
“你明天一早再去见几个皇上信得过的大臣,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他们,说你自己求了许久也没用,让他们来。”故意留在外面偷听的人被赶走,苏楚陌说道。
许氏颔首,心里已经开始将那些平日进宫频繁的大臣逐一筛选。
亥时初,许氏乘坐轿辇回宫,在皇帝寝殿伺候了一夜。
次日清早,宫门一开许氏便又急急出宫,直奔司徒府而去,而后便是孟府,徐府,郑府……
燕王府的门口一时之间热闹了起来,众官员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吃了闭门羹也不觉得掉面子,前赴后继地来。
这时候哪一派的人已经不要紧了,要紧的是,皇帝的身体出了问题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只有白远易能解决这个问题,也已经摆明了,那么现在白远易在燕王府,谁不来,谁就随时都有可能被扣上一顶居心叵测的帽子。
一开始苏楚陌还见上几个,后来意识到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索性就闭门谢客,任谁来了也不见。
整整两日,来燕王府的没有一个能进得去正门,无不是装模作样的来转了一圈之后就回府去了。
到第三日,来的人穿着朝服,到了门口之后也不说要见苏楚陌,也不说要见白远易,屈膝就朝着燕王府大门跪了下去。
周围本来就有因为这两天的事情来看热闹的百姓,这一跪可不得了了,短短的时间内就吸引了一大群人。
那人等的也就是人多的时候,听着吵闹的声音越来越高,朗声道:“王爷,下官今日舍了这一张脸求您了,五日未上朝,朝中人心涣散,您就真的忍心不管吗?
下官知道您与皇上不合,可再大的私怨也不应该与百姓来承担,那些个折子,皇上不批就落实不下来,多少人等着呢,您就忍心吗?”
来看热闹的人群里还有人不知道这些天都出了什么事儿,一看见这场面就先被哄住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人都求到家门口来了,燕王爷怎么连面也不露?”
“嗐,你是不知道,这和皇上有私怨的哪里是王爷,皇上之前可是要杀白神医,要放在我身上,我肯定也不愿意救他,王爷还劝白神医了,反手就被白神医药倒,如今还没醒呢!”这人看着就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好不容易听见有人打听了,赶紧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说给他。
旁边人也听见了两句,有些莫名,“那这人怎么张口闭口求的都是王爷,他不知道王爷被药倒了吗?不应该呀,你都能知道的事情,这些大人物应该比我们更有门道才是。”
“对啊,我刚才听着就觉得不对劲,没了皇上,那满朝文武百官不是还在呢吗,他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事情,怎么没了皇上就什么都不行了?再说了,要是皇上这时候真有什么事情,他们肯定可以先按章程办事的呀,那不是前些年那个哪里,就是那个……”
藏在人群里的一些人发现情况不对,来不及做什么,另外几个大臣就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起赶过来劝跪着的那位。
“你为难王爷做什么,我们这些人已经连着来了三天,若是有用,皇上这会子都在御书房批折子了,哪里至于还躺在那里行都醒不过来。”郑大人弯腰扶人时劝道。
看着是在劝那位大人,可这声音,最里面一圈儿都听得清清楚楚。
“对了!”
大家看热闹看的正高兴呢,不知是谁惊呼一声,“这些事情是不是平常都是要瞒着我们,如今就这么摆在了我们面前,会不会哪天忽然想起来了就要灭口,或者增加我们的粮食税?”
“啊?会吗,可是我们这么多人呢,法不责众的吧?”有人将信将疑,看了一眼周围一起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况且他们也不知道谁看了热闹谁没看,怎么罚?”
“啧,你傻啊,不知道都有谁的话,一起罚了不就是了,你没当过官儿,这京城遍地的官还没一个两个给你开眼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