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车声略有些嘈杂,李昭烟蒙了头窝在角落里睡觉,只盼着没人来打扰才好,否则又少不得客套寒暄,实在耽搁时间。
“翠月姑娘,李……”
恍惚间,李昭烟只觉得马车停了下来,顿时头疼起来,细听了听,果真是江宁宇的声音,正说道:“这一别,再见便遥遥无期,这些东西姑娘收好了,李夫人既然歇下也便不必打搅,我就先回了。”
“已经打搅了,王上留步吧。”撑起身子,李昭烟将马车外头与江宁宇说话的翠月唤进来,稍稍整理了仪容,方缓步下了马车。
已出城数里,四下无人,能见着的都是他们这一行人,知道江宁宇或许要说些什么,都在李昭烟的马车四周留出一片空地。
“不是已经让人送信入宫了,如今王上正是稳固人心的时候,不必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早些打理好了那些事情,也能早些轻松一点。”两人之间早已亲近许多,即便江宁宇当下已经是这蛮荒的统治者,李昭烟在他面前也毫不怯场,一开口便闲话家常一般。
江宁宇失笑,语带歉然地说:“再忙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只是不能风风光光送你,到底觉有些亏欠了你的,毕竟我能有今日——”
“打住!”李昭烟只让人传话而不亲自与他见面,也有些不想听这些话的意思在里头,说起来是她给了江宁宇这么个尊贵的位子,可这也是一堆待收拾的烂摊子,要彻底安顿下来也是要费不少心思的,“你要是为了说这话,这一趟可真就白来了,真要记着我帮的忙啊,对肖大人好些就是了,我留他在这儿可还想让他带个夫人回去,别给人忙的什么时间都没有。”
晓得李昭烟是真不爱听这些,江宁宇也便没再多说,只交了原要递给翠月的一只木匣给她,道:“也没旁的能给你,这里装的是蛮荒印玺,我已经留了些盖了印玺的绢纸,这东西你就带着吧,日后若要再来,也能免去一些麻烦。”
李昭烟只道江宁宇多半会有所表示,却未曾想竟是这样贵重之物,自然不肯收,两人推脱起来,谁也不肯让步。
“李夫人,我知你在外面的身份,想来也是不免受人拿捏,如今蛮荒还乱成一团,我什么保证也不能给,可总有一天蛮荒会强大起来,到了那时候,蛮荒,就是李夫人你背后一堵坚实的墙,这东西你自收好了,总有用到的时候。”江宁宇见又耽搁了些时候,恐李昭烟一行人入夜前找不到落脚处,不再拖沓,直接将东西塞进李昭烟手里,一提气便施展着轻功晃出好远。
江宁宇要将印玺给自己的决心至此,李昭烟便是让人再送了回去也是无用,只好作罢,由翠月扶着上了马车。
行出一段距离,见后面的人不见了,李昭烟立刻喊停,唤来一暗卫嘱咐道:“你将此物悄悄带会城中,到屏香楼交给肖大人,让他妥善保管,过些时日再交换给王上。”
暗卫一应声,很快消失在算不得长的队伍末尾。
……
入了东临境内,首先来迎李昭烟一行人的便是连日的大雨,细细密密的雨丝总也落不尽,出门时要撑伞,到落脚处时要撑伞,让人想歇歇脚看看风景都要担心鞋袜衣摆是否会被沾湿。
又一日听着嘈杂的雨声与马车行进时的辘辘声,李昭烟支着下颌打着盹儿,一晃神儿,马车便是一个颠簸。
“谁家的下人这么不懂规矩?这可是我们镇上的刘老爷,再过半月便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了,若是你家这马车惊着了刘老爷,日后老爷在京城做了大官可有你好受的!”李昭烟尚未说什么,前头便已经起了尖利的嗓音,听着咄咄逼人。
翠月眼一瞪就要出去,口中念道:“一个老爷罢了,真就以为得了会试的资格便不得了了?全国各地这么多老爷,像你家老爷这样嚣张的可不多……”
“翠月,先问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儿。”李昭烟哪里不知翠月的小心思,在人刚探出半边身子时便将人叫住。
闻李昭烟言,翠月不甚情愿地应了一声,才拎着裙摆下了马车,只是眼里没了一开始的蠢蠢欲动。
“呦,原来后面还有一个小娘子,怎么,害怕了?”一手叉着腰的短衫男人目光移到了翠月身上,很是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
雨丝儿落在身上凉丝丝的,翠月没将对方的话听进耳朵里,径自撑了伞,待到身上不落雨丝儿之后才将眸子转向拦在马车前头的两人,“刘老爷?”
男人立刻骄傲起来,语调一杨,“是,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我家老爷过些日子便要如今赶考,你们今日这马儿若是惊着了我家老爷,这事情这就大了!”
“是吗,那我倒是不知道了,你家老爷是去年的举人?看着有些不像啊。”翠月故意有些不屑地瞥了一眼那位故作姿态的刘老爷,眼中满是轻慢。
“哼,我家老爷自然不是去年的举人,他——”男人果真如看起来那般没脑子,被翠月这么一激,当即什么话都要往外说,却被身后人的咳嗽声打断,忙闭了嘴,临了还瞪了翠月一眼。
刘老爷知道自己这跟班是有些蠢笨的,不愿让他多言,以免丢了脸面,只是镇上人一直顾忌着他的身份,不敢这么逗弄这人,这些人看着是外来的,难免就大胆了些。
“不过是早一届会试时因着家中的一些事情耽搁了,姑娘打听这些做什么?”刘老爷一身书生打扮,作揖时的样子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翠月自然不吃他这一套,一仰头,做出一幅无理取闹的样子,讥讽道:“没什么,就是没见过这么霸道的老爷,往日里会试前后京城里一出门遇上的不是举人就是进士,运气好了还能见见状元爷,倒是没一个想你这样的,今儿真是长了见识了呢。”
居然是京城来的人?那个刘老爷脸色稍稍一变,这一行人看着像是远处赶路过来的,倒不想开口时这般有底气,他日后是要去京城的,未免提前得罪了什么贵人,态度转变极快。
“这位姑娘,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他是跋扈了些,可在下却并非如此行事,读书人都是有风骨的,姑娘可不敢误会了在下。”不满地瞪了男人一眼,刘老爷说着不自觉带了些谄媚。
从刘老爷这话里,翠月没听出半点风骨来,只觉得好笑,面上却是不显,只浅浅一笑,道:“是么,我倒是没瞧出来,虽然方才我不在头一架马车上,如今也看得清清楚楚,这马车离你们还远,装模作样做什么,平日里怕是没少借机生事吧?”
且说男人被瞪了一眼,心里正惶恐,一闻言,立刻便抢着将事情接了过来,“你莫要诬赖我家老爷,这些事情他哪里知晓,他整日里的时间都用来读书写字儿了,不过是我一时迷了心窍,做了些不体面的事儿,我改就是了。”
“真是你做的?”翠月一听男人这么说,轻易就信了似的,转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眼中带了几分探究。
这些事情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男人心一横,点了点头,“对,不过是脾气大了些,大家都是一个镇子上的,没人会和我计较的。”
仗着往日的横行霸道,男人原以为不会有人拆穿他的行径,毕竟这些人很快就要走了,他可还要在镇子上待一段时间呢,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翠月下一个举动便是找了路人询问,那人看了一眼男人,连连摇头道:“没什么的呀,大家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知道他脾气不好,至于刘老爷那更是和这些事情没有关系了,刘老爷心好得很呢,帮了我们不少忙的。”
“真的?”翠月单是看了这个人的神情也不会相信他的话,任谁见了仅仅只是脾气大些的人也不该是这个反应,想着,翠月避开男人的目光取了个物件给拦住的行人看,低声道:“我家主子是京城的大官儿,你只管找了平时受欺负的人去官府告他,我家主子会打好招呼的。”
那人哪里见过这么金贵的物件儿,一下子被晃花了眼,傻愣愣地就应了翠月的话,走出好远才想起来万一对方骗自己怎么办。
到底翠月也只是逗逗男人,没想着和他纠缠太久,也说了几句便让人走了,一上马车赶紧将她刚才的举动说给李昭烟,末了问道:“主子觉得这样如何?”
翠月这么说也是燕王府出来的人,处理起这些问题自然没得说,只是未免真的有人联合起来去衙门告状,李昭烟指了个暗卫带了燕王府的信物去衙门留话。
这边官府里的老爷正娇妻美妾的听着曲儿,一转头院子里就多了个人,吓的他当即将怀里的美人儿推了出去。
“什么人?!”
暗卫闷声不吭地亮了信物,待官老爷看清物件跪下之后才说:“晚些若有人来告状,我家主子要你秉公处理。”
“是是是,一定,一定。”官老爷半点不敢多问,连声应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