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那人当真知道孙华岳买题的线索?”苏楚陌皱了皱眉,对姚成章这话显然是不怎么相信的,买题这样的事情,做起来自然是要无比警惕的,怎会随随便便让别的同窗知道?
姚成章早知道苏楚陌要怀疑,他要是一听就直接相信,自己反倒要觉得他实在糊涂了。
“您也说事关重大,他又哪里肯详细告诉我,只说若是被逼急了,最不济也是个鱼死网破,我问了许久也问不出什么,实在没法儿了,才想到找您求助。”姚成章苦笑着道,看样子确实没说假话。
苏楚陌这才缓和了脸色,姚成章说的那个人,他们还没查到,眼下看来,他们遗漏的事情可还不少……
“你且将人带来,我设法让他开口就是。”苏楚陌不欲多言,支使道:“阿七跟着去一趟,免得遇上什么麻烦。”
姚成章得了苏楚陌相助,心下大喜,只是还没忘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壮着胆子唤住苏楚陌,结结巴巴地说:“王,王爷,我还有一事相求,他胆子本就小,能不能请您的人假装是跟着我找到的他,不要让他以为是我有意将人带去的——我不是想置身事外,一旦他说了知道的事情,我一定亲自跟他说明事实,绝不瞒着半句!”
见自己话未说完,苏楚陌脸色就有些变了,姚成章赶忙为自己解释,那人刚被自己吓了一遍,要是这时候被自己出卖,恐怕少不得要咬自己一口,到时候可就不美了。
苏楚陌大抵能从姚成章神态中猜出他所思所想,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看了阿七一眼,意思是照着姚成章所说的去做。
将将一个时辰多些,李昭烟正看着苏楚陌练字,阿七便已经带了人回来,被阿七拎在手上的人耷拉着脑袋,昏迷不醒的样子。
听见苏楚陌搁笔的动静,阿七伸手在那人颈后一按,随即松手,任由男人跌在地上。
方一触及冰冷的地面,男人口中立刻发了些动静,片刻后悠悠转醒,“唔……姚兄——这是哪里,燕王?!”
话未说罢,男人便一眼看见了上首坐着的人,可不正是会试主考官,一手遮天的燕王爷。
“你不方便,礼便免了,本王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你找到,你可知道是为着何事?”苏楚陌还记着先前姚成章所求,一开口并没暴露了他见过姚成章之事。
男人闻言一惊,脸色短时间里变了又变,“我,我不过是喝醉了,说了些闲话,醒来之后已经知道不对了,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孙公子,孙公子并未买题。”
明明在姚成章处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叫孙华岳好看,此时一面对苏楚陌,男人第一反应还是害怕,那些小心思自然半点不敢表露出来,只将先前的借口拿出来糊弄他。
岂料苏楚陌一听就知道他在瞎说,目光落在他身上,半点威胁的意思都没带,却吓得他浑身发软,讷讷半响后道:“我方才是瞎说的,我听见他们说话了,孙公子同身边儿小厮说皇上身边一位公公是孙公子的干-爹,知道这次机会难得,皇上看什么书,便让孙公子也看什么书,一本不差的跟着,最后又送了几张题出来,孙公子一一记下了答案……”
没想到苏楚陌仅仅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吓成这样,一旁坐着的李昭烟不禁思索起了苏楚陌在众人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这样的问题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去想,只是身边人都与苏楚陌也同样亲近,说的自然不是那么中肯,每每眼前有外人时,李昭烟才能从中窥得些许苏楚陌在这些人眼中的样子。
“我们这几天正在查这件事,说来你可能不信,只是孙华岳确实对你动了杀心,若不是你躲得好,这时候多半已经遇险了。我要你在燕王府住下,两日后随我进宫,再将这些话当面对皇上说一遍。”苏楚陌丝毫不考虑自己的话会给男人带来怎样的影响,说罢便牵起李昭烟出了书房。
直至过了长廊,李昭烟才好笑道:“你何必吓他,现在得知了要面见皇上,他这两天怎么能睡得着?”
“那不是正好?”苏楚陌在李昭烟面前向来话多些,调笑道:“他憔悴一些才更能取信于皇上,否则遇了这事情还能神采奕奕,说出去反而让人觉得是在说笑了。”
李昭烟一经提醒才想明白其中关窍,一时面上笑意更盛,“王爷脑子转的倒是快,我半点儿也没往这边想,还是你说了才想到,只是这些细节皇上未必会注意吧?”
“烟儿也说未必,万一就有人撺掇着皇上去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谁又知道会不会坏了事?”一提到这些事情,苏楚陌总是愿意多说两句的,虽然他仔细能护着李昭烟,但还是想尽可能让李昭烟多知道一些,毕竟凡事总讲究个万一。
这倒也是,想到刚才那人说透题给孙华岳的是皇帝身边儿的人,未必就不能在皇帝耳边撺掇些什么,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
正值夏末秋初,一些娇气的植株已经有叶片泛起微黄,藏在葱笼的枝条间,不细心便难以察觉。
宽敞的屋子里,几位大人正批阅着最后的答卷,数日已过,答卷阅过大半,只余下最早交上来的几分。
“这些日子一直忙的分不出心思,如今到了最后,咱们也闲聊几句?”最靠近门口的大人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搁下笔端起了杯盏。
除两位大人坐着没动,其余年轻些的不免也有些坐不住,转眼便有人应了话,“这阅卷确实是个麻烦事儿,只是看看这些年轻人的见解,有时候还是有些意思的。”
“可不就是这么说,我们这些人虽已在朝为官,可到底有些被束缚住,不如这些义气正盛的年轻人也属实在于情理之中。”另一边也有人开了口,话语间不难听出唏嘘之意。
先开口的人闻言看了看门外,见往日替皇帝盯着他们这些人的庆公公不在,低声问道:“外头那些话想必诸位也听见了,不知道你们怎么看?”
一说起这事情,大家可就来了兴致,虽几位大人都因为阅卷一事没有精力听什么闲言碎语,可家里人却免不了听见些什么,多多少少总是会同他们说的。
几乎每次会试都有类似的事情传出来,可今年这题可是皇帝出的,大家都等着证据呢,一旦有什么能给这件事情板上钉钉的证据出现,皇帝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可就有意思了。
无关乎什么对皇帝忠不忠心,早也说了,人本来在看热闹一事上就没什么抵抗力,何况是一国之君的热闹,再说,这事情若要公平,就绝没有运作的空间,若是旁的事情,众人说不定还要设法为皇帝开脱,这可没半点办法。
其他人跟着打量了门口,见皇帝的人不在,舒了一口气,纷纷压低了声音讨论起来。
此时,乾清宫书房里的皇帝脸色阴沉,死死盯着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人,“你如何保证你的话中没有虚言?这可不是小事,由不得你作梗。”
地上跪着的正是前几日被姚成章送到苏楚陌面前的男人,此时浑身发抖,头也不敢抬,嗫喏着道:“草民哪里敢有半句虚言,这些都是草民亲耳听见的,只是先前畏惧孙家权势,所以死守秘密,如今……如今事情已然到了这地步,草民怎敢欺瞒皇上。”
皇帝听着,脸色愈发难看,只是在场的并非他与这人,还有苏楚陌及被去苏楚陌一并叫来的几位大人,若此时发作,恐怕不妥。
“那你可知道将题给孙家小子的是谁?”忍下了让人将这人拖出去处理了的念头,皇帝询问道。
男人身子猛地一颤,更害怕了些,“草民不知,孙公子言语间都以‘干-爹’称呼宫里哪位,并没有其他线索。”
“也就是说你不能确定真的是宫里的人将题给了孙家小子?”皇帝脸色稍有好转,只要能将事情撇开,不说撇个干净了,能牵连到的自是越少越好。
“是孙公子——”
男人意识到了什么,张口想要反驳,未料皇帝步步紧逼,质问道:“你怎知这不是孙公子在虚张声势,想借着宫中有人的话吓唬你们?”
这可可能并不是没有,男人一下子迟疑起来,孙公子平日里所做的事情是经不起推敲的,可眼下在皇帝面前,他又怎么会想到这些。
“皇上。”苏楚陌见男人犹豫,自己往前走了一步,“您有所不知,这位考生来寻本王之前已经在闹事大肆宣扬,说要入宫说明孙公子科举舞弊之事,还诸位考生一个公平,现下外头恐怕已经发酵起来了。”
“什么?!”
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有些寒酸的人能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皇帝一时有些失态,只是很快又调整好,“这事情你怎么也不早说,外面的人再闹起来怎么好,苏公公,快让人出去查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