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围放榜的地儿,未到时辰便已经涌了大批的人过去,许多看着就不像是考生,也听着动静跟过来看热闹。
守在周围的官兵尚不清楚为何不到放榜的时辰,考生们就都已经在了,可他们一个个瞧着面上都是愤懑,没几个是期待的神情,相比起等待结果,更像是遇上了什么不平。
“不是已经去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会不会这件事情也要不了了之了?”本就喧闹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动静立刻大了,吵吵嚷嚷的声音比闹市还要聒噪,百十人的话语声揉杂在一处,直往人脑子里钻。
“哎,那儿是怎么了,放榜了么?”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远远儿看着众考生问了一句。
“恐怕不是。”这几日关注这事情的人多,闻声好心回答道:“往届科举也不是这个时辰放榜,这会子的热闹多半是因为进宫的那个。”
毕竟有官兵在不远处,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否则要被抓走的。
“谁啊?”先前问话的人是真没反应过来,再次追问道:“进宫?后宫什么时候可以干政了,还这看着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答话的人哪里知道这人这么不开窍,见已经有官兵往这边看了,连忙将人往一边带了带,“你这几天是不是就不出门,这么大的事情你不知道?就这次会试,听说有人买题了,方才有人说要入宫去见皇上,举人老爷们都等着结果呢。”
“还有这事?嗨呀,你看我这,我家小孩去的早,他若是活着,也该是今年会试,我一看满京城的考生,就想起了孩子,在家中一连醉了几日,今儿才说出来透透气儿。”那人一拍脑袋,十分懊恼。
考生那边愈发吵闹,气急了说几句“之乎者也”,旁人听了也听不懂,反倒是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将这一片都围得水泄不通。
官兵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觉得这样不妥,上前疏散道:“这里不能拥挤,无关人等都散开一些,莫要影响了稍后放榜!”
“放榜?谁知道今年的卷子是个什么样子,放不放榜的,想考上的人总能考上,考不上的人怎么也考不上,又何必说得冠冕堂皇?”考生中,刚才就一直十分激动的一个男人被官兵的话刺激到,开口更是不客气起来。
官兵被这么一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不过稍许迟疑,立刻就有人跟着道:“往届的卷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不定也被人动了手脚呢,有‘本事’的名列前茅,没能耐的名落孙山,既然科举也不能让寒门学子有出路,那要这科举还有何用?”
“他们真这么说?”皇帝从书桌后的椅子上起身,目光直勾勾盯着刚从放榜的地儿赶过来的官兵,苏公公去了还没回来,外头就说来了人,说有要事禀报,不曾想倒是同一桩事儿。
官兵们都是一群粗人,哪里说的过那些个伶牙俐齿的考生,三两句下来就被呛得哑口无言,偏考生们一个个都金贵,动也动不得,只能进宫来问皇帝的意思。
不管这事情到底会怎么处理,有了皇帝的话,他们多少能有些底气,不至于畏手畏脚任人欺负。
“千真万确,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将放榜的那一片地方方圆都围了,卑职来时,不仔细看甚至分辨不清百姓与举人们,若再不采取措施……”
后头的话说出来未免有夸大其词的嫌疑,官兵犹豫着没敢说出来,也不敢去看皇帝,垂首单膝跪着,等候皇帝的指示。
即便官兵话语未尽,其中意思也很分明了,皇帝断然没有听不出的道理,只是这事情实在丢脸,要他彻查宫中将人揪出来,无疑是要让他跟所有人承认,他,堂堂一国之君,因为识人不清,让人将卷子提前偷了。
书房一时变得沉寂,正待有人开口打破气氛,苏公公回来了,说辞与官兵一般无二,甚至要更严重一些,“皇上,这事情,这事情确实没别的法子了啊,老奴的轿子一到街道口就看见前头人声鼎沸,黑压压一片人头,说的都是会试一事,若非宫门口不是他们能待的地方,恐怕有人已经在宫门口闹了。”
多年的主仆情分,苏公公无疑是皇帝身边儿最信任的内侍,既然苏公公这么说了,皇帝自是半点也没起疑就信了,狠了狠心,道:“把庆公公给朕带过来!”
话里丝毫不见对这个跟了自己几年的内侍的不舍,只满是狠厉,巴不得将庆公公处以极刑,也唯有如此,才能让皇帝解了心中的气。
然而福公公领命去了,回来时却依旧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太监,身后空荡荡的,并不见庆公公其人。
“人呢?”
触及皇帝质询的目光,福公公垂首避开,低声答道:“奴才到时庆公公已经不在,正整理卷子的大人们说庆公公约莫大半个时辰前就已经不在了,奴才出来时吩咐了那儿的官兵帮着去找,只是大抵是找不见了。”
这话也没错,庆公公虽是宫中内侍,可他入宫晚,对京城很是熟悉,若再有孙家人相助,要逃走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找不见?”皇帝似是在问,又像只是自语,忽抬手重重拍上桌面,“找!让他们都去找,顺天府,御林军,燕王府也找,今日之内必须将他给朕找出来,给众学子一个交代!”
龙颜震怒,旁人哪还有开口的余地,只齐齐应了,苏楚陌走时还不忘带上进宫指证的男人,以免皇帝反应过来之后拿他撒气。
“事情就闹到了这地步?”苏楚陌一进门就遇上了迎上来的李昭烟,听说外面乱了,李昭烟嫌吵闹,只站在府中稍高的地方张望了几眼,看见了些挤在一起的人,却是没出去看热闹的,只放了翠月出去。
苏楚陌一手操纵的事情,从哪里看也不如直接问他来的实在,李昭烟深知此事,外头再热闹也没心动。
“庆公公跑了,皇帝正让人满京城找,咱们府上也得去些人做做样子,烟儿一起去?”苏楚陌这说的是挑人,李昭烟没凑外面的热闹,府上的事情自然不能再错过了,于是跟着苏楚陌一道去后院。
“你说这庆公公会往哪儿去?”李昭烟踩着脚下青石板,心思转了几圈也没个思路,按说出了这事儿,合该是隐姓埋名了才稳妥,一旦被认出来,万没有好果子吃的,可那种在皇帝跟前见过了泼天富贵的人,又怎么收心?
等到李昭烟开口问,苏楚陌唇角不甚明显地勾起一些,没等人发现又恢复到原本的弧度,“左右还在京城,照着这个阵势,不可能还会被他跑掉,你且看着就是了,后头还有的热闹。”
言下之意……会试这事儿还只是个开始了?
李昭烟心中如何翻江倒海自不必提,反正不管是什么事儿,燕王府总归会是京城中最安全的地儿就是了。
久等不见放榜,学子与百姓都愈发躁动,几次三番要与官兵动起手了,官兵哪里敢还手,平白挨了不少打。
“嘿,大家伙儿快看,怎么过来这么大一群人?”正吵嚷着,外头不知道哪一个喊了一声,大家顿时都转头去看,来的可不就是顺天府衙役和部分御林军。
“快跑啊,这恐怕是来捉我们的!”
胆子小的一下子就慌了,腿脚也使不上力,好些人都摔在人群里,这时候又有多少人能伸手去搀他们起来,不踩着他们往过走已经算是不容意了。
然而就在百姓四散开来时,其他几条路的尽头也有了官兵,彻底将这儿围了起来。
百姓们无处可去,又往回跑去,聚在一处,好似这样就不会害怕了一样。
好在顺天府的师爷也在其中,他平日里与百姓们熟悉一些,见他们如此,与御林军打过招呼之后安抚道:“大家都别怕,官兵过来并不是为了抓捕你们,只是孙家买题的事情已经证实,我们就是来确定一下逃跑的人在不在这儿,以免被他伤到了无辜百姓与学子。”
师爷的话一出,百姓们的情绪果真稍平静了些,只是还是止不住窃窃私语着,听着像是在担心师爷说话不算数,商量该如何脱身。
学子们关心的却全不是这件事,他们只听到刚才的人一开口就说孙华岳确实提前拿到了题,半点也没有被安抚到,甚至更激动了,叫喊道:“大人,你既然说这事情已经证实,那此次会试的卷子该怎么判,又如何得知其他人会否通过孙公子拿到考题?”
这些问题,宫中早一一给出答复,师爷敢开口,自然是知道该怎么说,果然,他并为被问住,只是看像开口的学子所处之地,“此次会试的卷子自然作废,若是想拿回自己的卷子,稍后自行前往会试之处,余下的卷子会由我们代为销毁,五日后重新会试,卷子由燕王来出,另,大家这几日内的花销可留凭证,待会试结束,会从国库拨款,补偿大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