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苏公公亲自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苏公公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又何止七品,即便凌渊称皇帝一声舅舅,见了苏公公也少不得恭敬些。
见凌渊如此,苏公公非但没有改变-态度,眼中同情甚至更多了些,“皇上宣大人入宫,您瞧着有什么要吩咐的,早些说了吧。”
言下之意,这次入宫不是什么好事儿了,凌渊心中一咯噔,却实在想不出来近日犯了什么事儿,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苏公公见状催促道:“皇上那头还候着呢,凌大人仔细些,别叫皇上久等才是。”
“下官实在不知今日所为何事,苏公公是心善之人,不知可否提点一二?”凌渊无法,从管家处拿了钱袋子,看也不看悉数放进苏公公手里。
苏公公可不怕他不问,就怕他什么都不问,接了银子故作为难地含糊道:“您要说细致的,咱家还真不知道,不过嘛……今儿下了朝皇上和婳常在说了会儿话,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心情不好的,方才批着折子忽然就要见您。”
“苏——”凌渊脱口而出便要直呼苏婳的名字,被苏公公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改口道:“婳常在?下官和她也不曾有过什么恩怨,怎么会因为她而惹了皇上?”
凡事总讲究个点到即止,说尽了还有什么意思,苏公公更是深谙此道,闻言神神秘秘地摇了摇头,“这可就不是我们奴才能随意打听的事情了,只是兴许与昭华殿有些牵连,您往这边想想。”
这话说的近乎明示,又藏了些意思,让凌渊一时有些拿不准,他已经想到了之前有意让苏婳接近皇帝的事,可按说苏婳不可能将这事情说出来才是,那会是什么呢?
眼下可没那么多时间给凌渊琢磨,苏公公把该说的话说完之后就将臂间搭着的拂尘换个只手搭,一本正经地道:“走吧,可不能再耽搁了。”
凌渊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没顾得上跟管家吩咐就已经跟着苏公公上了马车,等到他反应过来,马车已经驶出了半条街,断然没有再掉头让他回去的道理。
“听说你想让婳常在入宫来帮你做事?”书房紫檀木的桌子后,皇帝神色不明地盯着凌渊,语气倒是没了刚知道这事情时的不满与愤怒。
然而越是这样,凌渊心中便越是没有主意,他只知道皇帝既然问了,就一定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咬死不认显然不是什么好法子,心念一转,凌渊重重磕了个头下去,就着前额触地的姿势说道:“确实是侄儿一时蒙了心智,起了不该有的念头,可随之侄儿便知错了,没再为难过婳常在——”
“这时候你还不说真话!?”
凌渊话音未落,蘸着墨汁已经半干的紫豪便砸了下来,在他浅色的衣裳后背留下墨痕,他身子一颤,心渐渐下沉,没了辩驳的气力。
自古以来便没有君王能容得下在他身边动手动脚的人,苏楚陌那样的是个例外,他已经动不了了,可凌渊……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轻饶!
“怎么,不辩了?”见凌渊头也不抬,静默着跪在地上,皇帝心中郁气扔在,讥讽道:“朕将你接回来好生教养,却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么个东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一并说了罢。”
“侄儿想让灵枫回来,她也是犯了错,侄儿也是犯了错,到这时候,侄儿反而想起她的好,她嫁到凌府时也是天真纯良的姑娘,是侄儿待她不好,才有了当初的局面,如今侄儿犯了这样的错,断不敢再奢求别的,只希望能对她有所补偿。”凌渊跪了许久,才缓缓说出自己所求。
皇帝却不信,凌渊虽说不是他看着长大的,但就这几年来看,也足以知道他不是什么轻易善罢甘休的人,怎么会争也不争,就这么轻易地认了?
“仅此而已?”缓缓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皇帝目光不善地盯着凌渊的身影,只等着一旦他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立刻就让人来罚。
凌渊掩在袖子底下的手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掐出血印子,不住微颤着,即便如此,他还是尽可能平稳了语气,“是,侄儿再无他求,哪怕那只是一时的心念,也是侄儿错了,侄儿不敢再求更多。”
这么一来倒是说得通的,皇帝面上几不可查得和缓了些,现在的情形确实由不得凌渊再动别的念头,也就只有这个,是皇帝最有可能答应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双目微阖的皇帝才再次开口,语调平淡地说:“罢了,自今日起,将你手中的事情全部移交出去,先在家里待着吧,灵枫那边儿朕会让人去说的,你等着就是。”
能留一条命还是因为皇帝年迈,逐渐顾念起那些亲情,若是早几年,凌渊做了这样的事,哪里还有可能活着,深知这一点,凌渊没说半句为自己求情的话,磕头跪安之后便被福公公一路送回府中。
接着,便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同僚上门,看笑话的,交接事务的,落井下石的。
当然也不乏真与凌渊交好,特意来安慰他的人,可皇帝正盯紧凌府,他敢接受谁的好意,又能接受谁的好意?一旦有动静,只会连累了帮他的人。
为皇帝办事办事的人不必旁人,半点不敢懈怠,送灵枫公主去的时候路上足足用了半个月,如今也只半月,人却已经到了京城。
凌府大门多少天没开过了,今日早早便敞开大门,是凌渊亲自站在门口,好似真有多盼着灵枫公主回来似的,模样深情极了。
接灵枫公主回来的是一个之前和凌渊有些过节的侍卫首领,先前凌府被落井下石最厉害的时候他不在京中,如今回来了,少不得要补上,看着没有一个门童站着的凌府大门,侍卫首领阴阳怪气道:“呦,凌大人不是好大的排场,面前的狗呢?”
“刘侍卫说笑了,夫人怕狗,我凌府几时养过狗,怕是你记错了。”凌渊已经被这些日子的各色言语磨平了性子,闻言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
侍卫首领没能激怒凌渊,有些不满,可毕竟是这么多人看着,即便皇帝不一定会介怀他羞辱凌渊,却一定不会重用一个有此行径的人,所有虽然心有不甘,侍卫首领还是适可而止,没再试图惹恼凌渊。
关上大门,下人们体谅凌渊与灵枫公主许久不见,都识趣儿的避开了些距离,给他们二人留出空间。
灵枫公主面上不见憔悴,想来在外头没受什么委屈,只是眼中光彩黯淡了不少,之间她偏过头打量了凌渊几眼,面上挂起了笑意,“反目时倒没想过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刘侍卫跟我说是你要我回来,我还想着是不是玩笑话。”
“不过是被人算计了,我记得夫人可是有些计谋的,不知道愿不愿意和我合作,再拼一拼。”凌渊面上看着也就久别重逢之后的欢喜与感慨,在远处的人只看神情完全猜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灵枫公主自始至终都是有野心的人,否则也不会折腾到了这个地步,这几年在外面虽说是衣食无忧了,可皇帝的人将她看得紧,到了后头,庄子里的人也敢给她脸色看,吃饱穿暖算什么,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如今机会摆在了眼前,她哪里会愿意放过,两只手搭在了一起,是灵枫公主主动将凌渊的手握在掌心,“那就这么说定了,凌大人可要说话算数,别再想方设法将我送走了。”
“自是不会。”凌渊郑重应答,两人停在原地的样子只叫旁人以为他们在这几句话里和好,也乐呵着看两位主子四目相对能到几时。
“灵枫公主回来了?”燕王府里,李昭烟听了苏楚陌刚带回来的消息有些惊讶,现如今提起灵枫公主,她已经觉得有些陌生,仅存的印象里,一次是灵枫公主借许氏之名骗她入宫,一次是她在宴会上与灵枫公主动手,别的可就没什么了。
苏楚陌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没想到重点,提醒道:“凌渊什么也没求,只让灵枫回来,想必是要与她合谋做些什么的,灵枫公主先前最怨恨的人就是你,日后可要多防备着些。”
“啊?”李昭烟一经提醒才反应过来苏楚陌将灵枫公主回来的事情告诉自己是什么意思,就说嘛,苏楚陌什么时候也成了爱讲八卦的人了,这种事情分明是翠月比较感兴趣才对,“知道了,不过依王爷说的,如今他们当自顾不暇才是,怎么会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算计到我头上?”
不得不说,李昭烟这话问得还有些水准,苏楚陌回道:“那边儿的人说灵枫公主刚过去时,整日谋划着如何算计你,也就是后来受的委屈多了,才开始顾不上,否则应当会一直念念不忘。”
能被人这样怨恨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李昭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答应下来,“府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事的,我以后出门的话多带些人就好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