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只要自己表明了态度,大臣们就算有反对的声音也得斟酌斟酌,没想到一时间竟然能吵成这个样子,皇帝脸色已经逐渐阴沉。
“够了!”
底下人只顾吵得激愤昂扬,不料皇帝忽然开口一喝,顿时偌大的金銮殿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方才吵得激烈的几位大人呼吸急促,显然情绪上来时太过激动了些,如今久久难以平复。
“真当朕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吗?就你们说的那些借口,说出去也就骗骗老百姓吧,语言不通?你听过蛮荒人说话?担心两国百姓起冲突?你以为蛮荒叫蛮荒,里头就都是些蛮子?”皇帝半点不给大臣们留面子,一气儿将今日来的种种不满都在这一件事上发泄了出来。
群臣被问得哑口无言,尤其是那些冠冕堂皇反对两国通商的人,他们有的人在这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蛮荒这么个地方,只是因为未知,所以对蛮荒很是警惕,便反对了。
如今一见皇帝气成这个样子,哪怕有些人还有话想说,这时候也安静得恨不能连气也不喘,生怕一个不慎就惹恼了皇帝。
视线在底下低着头的一群人中间来来回回,皇帝心底冷哼着,这些人啊,哪一个不是他看着一点一点升上高位的,当年谁不是壮志凌云的少年郎,却也能被时光与那些虚名磋磨成这个样子,好,真是好极了!
思绪震荡,皇帝一时间竟有些喘不上气,要说的话也梗在了咽喉。
幸而苏公公眼疾,立时察觉到皇帝的异样,俯身做聆听之姿,继而拖着尖利的嗓音道:“皇上说了,诸位大人们再想想吧,下次上朝时,他希望可以看见满意的局面。”
以为皇帝是生着气不想再多说,大多数官员都没有多想,愁眉苦脸地转身往外走,这事情可不好掺和,意见不统一的两边都有位高权重的人,不管站在哪一边,另一边都要被得罪,这可怎么选才好。
然而更敏锐些的,如苏楚陌,又如朝中素有老狐狸之称的左相陶相,日久相处来的也罢,有意琢磨的也好,他们都对皇帝的性情了如指掌,苏公公一开口,这些人就知道里面有问题。
只是眼下到底不是适合说话的时候,苏楚陌朝暗处的人比划了个手势,若无其事地离开金銮殿。
陶亭则是一回府立刻便唤来心腹,“你进宫一趟,让大小姐打听打听皇上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陶家大小姐,正是当年与许氏同年入宫的柳妃,因着许氏得势,柳妃为了保全自身,便一直称病,接连数年在宫中都安安分分,险些被人遗忘。
“大小姐不是……”心腹想提醒陶亭,柳妃在宫中并不得宠,未必能打听到消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老爷没道理想不到,立即改了口,“称病着么,出面打听消息会不会有些不妥?”
陶亭当然知道心腹是担心事情办不妥,带了些不知是针对何人的嘲讽,“那在宫中立足的可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颖儿当年能顺顺当当在妃位上那么多年,又在皇贵妃得势后避其锋芒,当然不会连这些事情都办不妥。”
“是属下愚钝了,属下这就去办。”心腹听罢才明白自己实在是小瞧了女人的心思,他先前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只以为桩桩件件都是局势所迫。
燕王府,刚用过了膳,李昭烟拉着苏楚陌在院子里散步,不时停下来将开得正艳的花儿摆弄两下,抬眼就见一个穿着小厮衣裳的人过来,行走见可以看出,这人并非是什么小厮,应当是燕王府的暗卫。
“王爷,王妃。”暗卫一到跟前先同二人行礼,见四下无旁人,才道:“太医说皇上是这些天一直心里一直有火,现在那火烧开了,一下子蔓延到五脏六腑,人离了金銮殿就昏了过去,是苏公公及时将人扶上车辇,这才避免了被人发现,属下离宫之前皇上还未醒来。”
这倒是有意思了,苏楚陌与李昭烟对视一眼,从中也看出了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心思,先开口打发了暗卫下去。
“怎样,如今皇上病重,正是我们按照先前计划行事的好时候,也省得他起疑心了。”先前的计划是给皇帝下-药,再让许氏等人借着侍疾为掩护,逐日给皇帝下-药,一点一点毁掉他。
“我自然觉得什么时候都好,只是皇贵妃她们在宫中的人才要注意时机,若是皇上提早醒了过来或是这一病就起不来,半点差错对她们来说都是要不得的。”李昭烟想得明白,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只是一个出主意的,真正冒险的事情是别人去做,所有不会随便说什么。
苏楚陌闻言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现在就动手的事,毕竟蛮荒正要和东临通商,现在看着皇帝的意思是很乐意促成这件事的,要是现在让他出事,这事情就要再往后推了。
“还是再等等,蛮荒那边的事情比较要紧,他早些出事晚些出事,对我们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蛮荒正是发展的时候,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耽搁了。”见李昭烟似乎没想到这茬儿,苏楚陌说。
事实证明李昭烟果然就是没想到,苏楚陌话音未落就见李昭烟一脸恍然大悟,像是刚想明白,“对了,我一时都忘了蛮荒那边的事,那就先搁着,左右一个通商的事,只要皇上是真心要做,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这边三言两语就让皇帝暂时幸免于难,皇帝却还什么都不知道,正显然昏迷之中。
许氏心急如焚,又一次看向屋外太医煎药的身影,“若是这次皇上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被许氏攥着手的碧云能清楚感觉到许氏浑身都在打颤,像是怕极了,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反应,可她却知道,许氏这是在兴奋,她巴不得皇帝能早登极乐才对。
“娘娘,刘院判和其他太医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夫,想来一定会治好皇上,您不要悲伤过度,让自己的身子垮了才是。”碧云反手将许氏的手牢牢握住,安慰的同时也是提醒她,有什么动作也要在确保万全的时候在动手,否则一旦落人话柄可就难了。
许氏如何不知,方才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她才不会轻举妄动,“本宫知晓,你让人去煮一碗银耳莲子羹来,本宫觉得有些饿了。”
“饿了?”碧云一脸喜意,从皇上昏迷到现在足有大半天了,许氏就一直在皇帝床前守着,其他几位妃嫔来了也都被拒之门外,一律以皇帝政务繁忙为由打发。
可说是忙于政务,门口来来回回的太医却在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然而许氏给出了借口,其他人不管心里信不信,面上自然都得信。
时间一晃便到深夜,许氏支着额头坐在皇帝床前的桌子旁,即便已经困极了,也没有回去歇息。
不知又过了多久,好像只是几个呼吸,又好像过了许久,皇帝忽然睁开了眼,眼中半分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困顿都没有,反倒直接转头看向许氏。
“皇贵妃……”声音几不可查,许氏却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似有所觉地看向龙床,就见明黄色被褥中昏迷许久的皇帝已经清醒。
“皇上醒了!”许氏惊坐起身,再三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等皇帝还要说什么,起身就亲自去喊就在隔壁屋子里凑合着的太医。
皇上想叫没叫住人,只好又合上嘴唇,其实他看着是不省人事,事实上却能听见外面所有人说话的声音,许氏一直不吃饭时他就有些急了,只是一直无法醒来,好在后面许氏觉得饿了,吃了些东西。
从碧云与许氏的对话中可以看出许氏对他实依赖到了一种很深的地步,仅仅是见他昏迷,已经听太医说了没什么事儿,却还是放心不下,一个人守到了这个时辰。
太医很快拎着药箱过来,彼时皇帝状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太医诊过脉,又仔细检查一番后道:“明日再服两贴药就好了,不过近些天皇上万不可再动怒,否则急火攻心,就不是今日这么好恢复的了。”
“那这次的昏迷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比如经常会晕倒或者别的什么,饮食上有什么要注意到吗?还有……”许氏心急之下连皇帝的存在都忽略,一句接着一句抛出自己的问题。
“这些东西天亮了之后微臣会交代给苏公公,娘娘千金之躯,有这份心思便很难得了,只是您身子也不好,今儿熬到这个时候,明天怕是一早就要发烧了,实在不必为了这些细枝末节费心。”刘院判暗暗提醒皇帝许氏身子也一直不怎么好,在许氏表了衷心之后将事情轻飘飘地推开。
否则今日这话一出口,许氏往后无论如何也要对皇帝的事情上心了,稍有不慎就要引皇帝多想。
皇帝刚才一心沉进了许氏的关切之中,一听刘院判的话立刻想到许氏养了好些日子才好了些的身子,也心疼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