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都是天一亮就赶路,也不停下来吃饭,都是离开住处时提前备了便于携带的吃食和水,苏子玉更是连接触到旁人的机会都没有,如此赶了成十天的路,郦国的皇城便已经在眼前了。
苏子玉在马车的颠簸中不觉睡去,脑袋枕在软垫上,背朝着沈天问。
“皇上,即刻就到了,您看是直接进城还是?”沈天问先前没吩咐,良筠一时有些拿不准注意,让前面的马儿缓了脚步,出声问询。
沈天问被良筠的声音惊醒,恍然发觉自己盯着苏子玉的背影出了神,眉头一皱,不知想到了起来,“直接回宫就是。”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又恼了?良筠心中暗自嘀咕着,自是知晓帝王之心本就变幻莫测,不敢妄自加以揣度,赶着马车进了城。
沈天问离京是很隐秘的一桩事,就连朝中多数大臣都无从知晓,况且百姓,一国之君在与不在,只要他们的生计得以维系,便不会去留意这些。
“哎哎哎,都做什么呢,今儿的摊位费可交了?”粗犷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布帘传入马车,吵醒了本就浅眠的苏子玉。
“这是到哪儿了?”声音里带了些被人从睡梦中吵醒的不耐,苏子玉哑着嗓子问。
听见苏子玉问话,良筠连忙将马车停下,候了几息,没听见沈天问的回答,开口道:“刚进皇城,郡主若是醒了就别继续歇着了,稍后进宫之后再歇,也睡得安稳些。”
苏子玉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还是将沈天问无视得彻底,掀了帘子去看外头,方才的吵闹正是几个大汉将摆摊的爷孙围在中间,向他们讨要摊位费。
“大爷,您再宽宥两日,待我们赚了银子,一定连着这两日的一并交了,近来生意不好,摊位费都是拿往日的积蓄填上的,如今实在是没有了……”上了年纪的老头儿作着揖,不住向大汉说着好话。
“你生意不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既然占了这地儿,那你就要给钱,不然这不是影响别人做生意了吗?你不交钱就收了你这破摊子,今天只给你算半天好了。”为首的大汉抬脚在铺在地上的破布上蹭了蹭,作势要求踢打老头儿。
被老头儿护在身后的小孩儿钻出来挡在老头儿前面,“你不要打爷爷,我们今天能赚好多钱的,你们晚上来,晚上来我们就有钱交摊位费了。”
童声稚嫩,一时却也劝住了大汉,他打量了爷孙二人身后鼓鼓囊囊的包袱,看着确实有些东西的样子,妥协道:“那行吧,只是晚上来还是这样的话,那可就要挨打了。”
“放心吧。”小孩儿挺着胸脯保证道,“晚上我们把这两天的都交了,你们就不用每天都来了。”
“哎呦,小娃娃一个,倒是会说大话得很,先交齐了今儿的再说吧。”大汉嗤笑一声,往下一个摊位而去。
没人出声,良筠正犹豫着要让马儿继续走,尚未来得及动作,便听得苏子玉说:“看看他们卖得是什么。”
于是良筠止住动作,下了马车去瞧,“回郡主,都是些手工做的小玩意儿,瞧着倒是有些意思,不如奴婢拿来给您瞧瞧?”
“耽搁这时间做什么?”沈天问不满地出声,寻找存在感,“左不过些碎银子,都给她买了,省得旁人说她在这儿受了委屈。”
苏子玉也是有帮一帮那爷孙的意思,罕见的没跟沈天问顶嘴,道了声谢。
见这招确实有效,接下来一路上不管路过什么摊子,沈天问都要叫良筠停下来买些东西,宽敞的马车里堆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宫里什么没有?”苏子玉眼看着沈天问要让良筠将捏糖人儿的摊子也搬了,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沈天问满意了些,也不因为苏子玉的话而恼,只是叫住了良筠,“既然郡主说不要,那便算了吧,直接回宫。”
说的好像前面那些东西都是她要的一样,苏子玉心中不定把沈天问骂成了什么样,面上却始终没表现出来。
没了耽搁,不出片刻便已经到了宫门外,侍卫正要拦,瞧见良筠取出的牌子之后霎时噤了声,催促着其他人一起将门打开。
自进了宫,苏子玉便不再打量外面的景象,只觉得过了片刻,马车便缓缓停下,外头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皇上回来了,想必一路上舟车劳顿,寝殿内已经备好了热水,你先泡泡热水解解乏,膳房那边已经在准备吃食了,即刻便好。”
杜子墉说罢半响不见沈天问动作,正欲开口问询,便见一只手从帘子里探了出来,见帘子掀开。
因着知晓马车里是沈天问,杜子墉便忽略了马车里有两道气息,眼下一看忽然多出的苏子玉,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郡主也回来了,寄荷轩那边常年让人打扫着,此时过去也方便些,不如郡主先暂住寄荷轩?”
倒确实是个离自己寝殿近的地方,没等苏子玉说什么,沈天问先一步开了口,“就那儿吧,良筠跟过去伺候。”
如此,敲定了苏子玉的去处沈天问才下马车,杜子墉吩咐往日在沈天问身边伺候惯了的人去跟着沈天问,他则亲自跟去寄荷轩。
“郡主不是同长公主一道离京的么,怎么如今一个人回来了?”苏子玉正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走,外头跟着的杜子墉忽然开口问道。
一提到沈意遥,苏子玉就想到自己是如何在沈意遥成亲时被沈天问强行带走,顿时脸一黑,对沈天问的不喜更重了些。
杜子墉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问出这话确实只是好奇,沈天问既然找到了苏子玉,没道理见不到沈意遥才是,怎么只带了一个回来?
“关你什么事,什么事情都要问,也不担心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苏子玉心中甚是窝火,一开口话里也带了几分锋芒。
无端被人这么一说,杜子墉也来了气,他若真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可轻易到不了今天这位子,听出苏子玉对回到郦国是抗拒的,他语调微扬,不徐不疾地道:“我自是不担心听去什么,倒是郡主您,孤身一人在这宫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好日子过了。”
被杜子墉这话戳到了神经,苏子玉情绪忽然时常,将马车里沈天问一路上让良筠买的小玩意儿随手拿了一个扔下去,“偏你吵闹,安静一会儿沈天问会砍了你的脑袋吗?”
“大胆!”杜子墉低声呵斥,眉宇间都是厌恶,“谁给你的胆子直呼皇上姓名,疯魔了不成?”
先前被软禁在宫中时的景象似在眼前,那次要不是商公子,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出去的,眼下沈天问只会将她盯得更紧,商公子那边沈意遥又怀有身孕受不得路途颠簸,等他们来,怕是还要许久,来了也未必就不是白跑一趟。
越是想着,苏子玉越是慌乱,杜子墉的吵吵嚷嚷便成了导火索。
沈天问还未放松多久,外头来人便说苏子玉对杜子墉动了手,惊的他匆匆换了衣裳就去找人。
到时苏子玉手上还揪着杜子墉衣角,口中骂道:“沈天问那王八蛋欺负人也就算了,你一个做奴才的,趾高气扬做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伶牙俐齿得很吗,倒是也叫我这个没什么好日子过的人先听个乐子。”见杜子墉不语,苏子玉反倒平静了心绪,左不过将事情闹大挨些打骂,总要先将自己心里的火发泄出来。
殊不知杜子墉只是看见了正在靠近这边的沈天问才噤声,角度原因,苏子玉并没有看见越来越近的人,口中的话越发大胆起来。
忽然觉得周围静得有些异常,苏子玉警觉地一回头,正正看见了阴沉着一张脸的沈天问,对方不带任何温度眼神看着颇为吓人,让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怎么,寡人听着你说得正起劲,停下来做什么?”沈天问启唇,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好坏。
想也知道这时候是疯了才会继续叨叨,苏子玉拉不下脸讨好沈天问,扬着下巴冷哼道:“说累了,想歇歇,既然想听,下回请早吧。”
好家伙,周围本就鹌鹑一般想将自己藏起来的宫人们止不住发起抖,不过有些时日不见,郡主怎么比先前更肆无忌惮了,这要是惹恼了皇上,受罪的可还是他们。
原以为自己这么一说,沈天问气急之下一定会不想再看见自己,这样就可以清闲两日了,哪成想沈天问手腕一转就将她禁锢在怀中,垂眸盯着苏子玉,“还想有下次?”
苏子玉顶着沈天问审视的目光,下意识有些腿软,讷讷半响说不出什么。
这件事情在众人的战战兢兢中不了了之,前因自有良筠说给沈天问,话中也不会有什么偏袒谁的成分。
沈天问不至于因为杜子墉而将苏子玉怎样,同样,也不会因为一些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缘故而对杜子墉不满,草草便将事情掀了过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