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都郡,定北王府。
灰色信鸽从院子上空飞过,平稳地落在主院书房的窗台,小巧的鸟喙轻啄窗沿,好叫里头的人知道自己的到来。
很快里头便响起脚步声,沉稳平缓的声音渐渐靠近,随即将窗子向内拉开。
“燕王么?倒是有些意思……”
喃喃低语传出,随即被窗外刮过的风吹散,没落入任何人耳中。
五日后,定北王府门外,少有人见过的定北王顾东承青色披风几乎触及地面,在门口站着,像是在等谁的样子。
少顷,街道尽头拐过来一架马车,看着只是外头随便租来的,前头驾车的人满面风尘,脸上带着些许疲惫。
看着马车一点点靠近,顾东承眼中多出些笑意,抬手召来身畔候着的管家,“让你准备的几样点心备好了没有,这东西别的地方可吃不着,想必那小子惦记着呢。”
管家无意提醒顾东承,他口中的小子是已经让许多人闻风丧胆的罗刹,只顺着他的话道:“都是按您的吩咐准备的,燕王瞧着一定满意。”
“那就好。”顾东承满意了些,矜持地点头,目光继续看向街道上的马车,故意将笑意收敛了起来。
马车徐徐停下,刚一停稳,王府门口的下人就搬了脚凳过来,妥贴地放在了马车靠近王府的一侧。
翠月先一步下来,看见脚凳之后愣了一瞬,她习惯了自己跳下来之后去扶李昭烟,却忘了眼下这不是燕王府的马车,细节之处与燕王府的马车有些不同,心下不免觉得定北王府的人细心周到。
“姑娘是?”
拿不准翠月的身份,只是顾东承见她从苏楚陌所在的马车上下来,心中少不得有些猜测。
翠月哪里看不出,连连摆手道:“大人可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是王妃身边儿的婢子,您可不敢这么看着奴婢。”
顾东承分明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见翠月轻易猜出自己所想,便问道:“姑娘怎么知道本——我在想什么,难不成我竟表现的这样明显?”
已经从门口的下人们的神态中知道了顾东承便是这王府的主人,翠月小心回话,“婢子跟着王妃伺候,总要机灵些才好,还望大人莫要怪婢子的冒犯。”
“哈哈,姑娘倒是与旁人府上的婢子不同,不愧是燕王府的人,先下来吧,我有些年没见过你家王爷了,让我瞧瞧他这些年可有什么变化。”
顾东承久不入军营,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文邹邹,却还带着前些年的豪爽,听着叫人不自觉便放松了许多。
翠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马车边儿不上不下,赶忙跳了下来,又回身将李昭烟也搀下来。
苏楚陌到最后才露面,顾东承一看见他脸上的面具先是一怔,“你脸上……”
话刚出口,顾东承就觉得问的不妥,有些戳人伤口的意思,转而改口道:“这面具的样式倒是别致,看着不像是外头常见的。”
“是府上匠人照花样打的,你又用不着这些,问这个做什么?”苏楚陌和顾东承显然比李昭烟先前想的还要熟悉一些,说起话来就像老友一般。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俩人相识与一场战事,彼时顾东承领军征战在前,苏楚陌奉命押送粮草,数面之缘便因为知己,至今每月仍有书信往来。
“是用不着,看着好奇而已。”顾东承随口说着,招呼苏楚陌和李昭烟往里走,“厨房已经备好了先前跟你说过的那样点心,你和弟妹尝尝,除了我府上,其他地方的厨子可做不出来这样的糕点了。”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倒没了李昭烟插嘴的机会,她不时看一眼俩人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这几天实在是白担心了,这俩人看着就像是什么事情都好商量的样子。
……
待敲定具体事宜,一行人便启程离开华都郡,此事也算有了着落。
只是京城尚需打点,顾东承直接进京未免不妥,于是先在苏楚陌的产业中停留,静候时机。
皇宫之中,凌渊微阖着眼养神,手指敲打的节奏暴露了他心底的烦躁,“还是没有着落?皇帝找不到,皇长孙找不到,燕王府进不去,你说说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们能办成的?”
“主子,眼下这些事情还未带来什么影响,皇上与皇长孙下落不明未必是坏事,至于燕王府,既然那边儿没有跟您作对的意思,暂且放着也不碍什么事——”
“啪!”
尽力推脱着责任的人话还没说完,凌渊的巴掌便落在了他脸上,力道之大,直叫他偏过头去,嘴角渗出些猩红之色。
“没用的东西,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眼底的阴郁愈发浓重,凌渊敛眸,将诸多情绪一并遮掩,“你以为我现在有多快活?这些事情解决不了,我便整日都要提心吊胆,你们也始终没有轻松的日子,不如竭力将事情解决了再空出时间歇歇,也不必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
侍卫服饰的男人抿唇,到底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属下知道了,会催着底下的人再多用些心思,争取早日将您忧心的事情尽数处理妥当。”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凌渊嫌恶地擦拭着自己打侍卫巴掌的手,语气中却是一片温和,“我也知道这些事情都不好办,可若是出了事,你们逃不过和我一个下场,倒不如互相保全,我给你们锦衣玉食,你们也尽心竭力。”
“属下记下了,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先去将您的意思传达下去?”
凌渊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另外的事情上,闻言随意摆了摆手,“去吧。”
书房门打开又合上,凌渊放松着身体往后靠,陷进身后的柔软里,眼睛也彻底闭上,竟是直接睡着了。
刚靠近燕王府,苏楚陌就察觉到有人盯着燕王府,于是只得先进了街对面的茶楼。
掌柜的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分明是满座的大厅,被他这神情衬的好像一个客人都没有,察觉到有人挡着了光也只是说:“二楼还有雅间儿空着,客人有什么需要可以招呼小二……”
“叩叩叩。”
间奏熟悉的三声轻响让掌柜的倏然抬头,诧异地望向柜台前站着的几人,“您——几人客人来的不巧,今儿小店有人告假回乡,若不嫌弃的话我陪着几位伺候?”
苏楚陌没吭声,只是颔首以示同意,随即自顾自转身,半点没有等掌柜的从柜台后出来的意思。
掌柜的被忽视了也不恼,随手便揪了个小二在柜台后坐着,自己则亲自取来一套茶具跟着上楼。
门一关上,掌柜的立刻愤懑不平地道:“王爷这几日是去了何处,凌渊那贼人整日里让人在燕王府外来来回回,一看就是不安好心,只是他的人进不去,他又顾忌着王爷,不敢硬闯,否则只怕燕王府都要被踏平了!”
“说些有用的。”苏楚陌又抬手在桌面上敲了一下,被掌柜的这絮絮叨叨吵得头疼,“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刚回来时见燕王府外有人盯着,你可查过他们的身份了?”
“自然!”问起这事儿,掌柜的瞬间来了兴致,掰着手指头将盯着燕王府的势力一个一个细细数来,“他们当是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只是想着既然都是对付您,也就不必再闹,就一直没什么动静。”
好么,只是在凌渊把控朝政时不曾露面,燕王府外面儿就已经聚了四伙儿人,实在想不通是什么宝贝疙瘩让他们精神头这么足。
“如此倒是还好办些,你想法子让人传个信给苏管家,叫他找两个人扮成我和王妃出来,回去时由我和王妃取代他们就是了。”苏楚陌没多想,很快吩咐了下来。
掌柜的自打见到苏楚陌,这几日总起起伏伏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乐呵呵地给几人倒上了茶水才走。
温热的茶水下肚,李昭烟舒了口气,方才发现燕王府门口有人守着时她是有些害怕的,无论是燕王府的老老小小还是那几个孩子,她不想有任何一个熟悉的人被牵连进这场祸事。
“王爷,咱们安排的人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不知那些话几时能传播开来?”心下安定,李昭烟琢磨着早些将问题解决,不由得开口询问起事情进展。
苏楚陌似乎是想了一下,才说:“就是这两天的事,回府之后你随便挑着谁家的夫人小姐请一俩个来做客,好让人知道燕王府的主子还在,后面的事情也能顺利些。”
其实苏楚陌和顾东承的计划有些是李昭烟不知道的,只是苏楚陌说这样有用,那她照着做就是了,左右苏楚陌又不会坑害了他。
还没到饭点儿,李昭烟正昏昏欲睡时听见了外面敲门的声音,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苏楚陌让人进来,忙坐直了身子。
跟着掌柜的进来的还有一男一女,身上穿的是苏楚陌和李昭烟平日的衣裳,发髻也是仿照着他们二人,不熟悉的人轻易看不出不同之处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