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们已经走了,小人亲眼看着他们离开的。”方才在路中间将他们拦住的男人一回到镇上就嬉皮笑脸,向等在城门口的知县讨赏。
知县赵子棋舒了一口气,吊在半空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应允道:“本官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作数,如今还不到时候,你且安心回去候着,入夜之后本官会让人将你想要的东西送去。”
想着看见的人多了,自己还要解释,男人欣然接受了赵子棋所说,眉梢眼角满是喜意地往家中去。
虽说着这儿的灾情不严重,却是男人一面之词,李昭烟的人乔装成邻近村庄的灾民之后轻易就混了进去,入目满是残破的房屋,甚至有的只剩半面墙,余下满是废墟,百姓就在废墟旁待着,连个临时住处都没有。
偶有伤者,身上的被子也明显是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恐怕伤口已经开始感染了。
“哎,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前几日不是来了人,说是京城来的,是不是咱们这儿也要有人来帮忙了?”灰扑扑的被子盖到脖子的人费力咳嗽了两下,皱着眉头抱怨。
身边儿的妇人立刻慌里慌张将这人嘴捂住,“小声些,那狗官可不想让京城的人来,若让他的走狗听见,只怕又没好日子过了。”
“还怕什么?”裹着被子的人分明是伤得很重了,话刚出口又带出几声咳嗽,“我能活几天还不一定,他既然将所有大夫关起来,也就是断了我的活路,我说他几句又怎么了?”
将大夫关起来?偷偷进城的人听着觉得不真切,以灾民的身份上去套近乎,“这位大叔,我们看您伤得厉害,怎么不见喝药?”
“药?”
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有些上了年纪的男人几乎将心肝咳出来,戚戚然道:“我们哪里有药,看你们兄弟两个也是逃灾的,不妨告诉你们,来这儿不如去别的地方,这儿的大夫已经被官老爷全带到了官府,我们可一个都见不到,便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治不了,何况是我这情况?”
“怎么可能?他把大夫都笼络起来,要是被京城来的人知道,那知县可就捅了大篓子了。”两人对视一眼,也没透露太多,只隐隐用京城的人来哄着他们说实话。
果然,大家对京城都有一种敬畏感,暗卫一提这茬儿,那伤者即刻便打开了话匣子,“嗐,话是这么说,可我们谁不清楚,那狗官一定想尽了办法也要拦住京城来的人,我们又怎么能见到呢……”
这一说便止不住,周围邻里也七嘴八舌说了起来,这几日气氛沉闷惯了,有个发泄的途径自然没人愿意错过,全当是给自己找个打发时间的事儿。
从零零碎碎的话里隐隐凑出一个真相,暗卫心中不禁发寒,在伤者耳边低声道:“老丈放心,我们便是京城来的赈灾大臣身边儿的人,这次专程来打探情况的,大人已经知道事情异常,不时就会到了。
这事情还请老丈勿要让太多人知道,以免打草惊蛇,让那狗官又有了什么应对之策,再坏了大人的计划就不好了。”
“你是——”
伤者下意识惊呼,转瞬意识到眼前人的话是什么意思,赶忙闭口不言,眼中却分明有了希冀之色。
“正是,老丈切不可再说什么得罪人的话,我们这一趟有医术高超的大夫,一定能将您治好,可别大人还没来,您就得罪了人。”
能活着谁不愿意,也就是眼下这场面太让人沮丧,才一时颓废起来,如今忽然有了希望,伤者精神也好了许多。
暗卫来时李昭烟就吩咐过,必要之时可以透露身份,以让此地百姓安心,只要不叫太多人知道就是了。
一批人分散开来在城中打探,差不多之后按着说好的在城门口汇合,将消息整合到一处。
已经进来,也便没有再出去的必要,于是只叫一个人出去将消息传给李昭烟,剩下的仍在城里待着,以防这短时间里再出了什么意外。
天色渐暗,李昭烟派出去的人却一直没有动静,羊左闻在马车里待得无趣,忍不住探头出来打量四周。
“怎么都坐下了,这要是有个突发状况怎么办,你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原本没打算说什么,转头一见李昭烟也在不远处坐着,羊左闻便开口嘲讽。
李昭烟懒懒散散往过看了一眼,半点儿没将羊左闻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若无其事地跟翠月说:“去马车里将我的披风拿来,这会子起风了,坐着有些冷。”
知道李昭烟是故意在气羊左闻,翠月应得那叫一个响亮,就差直接在羊左闻耳朵边儿上说话了。
被气得不轻,羊左闻气冲冲下了马车往与李昭烟相反的方向走,却没走两步就被冻得直打哆嗦。
“羊公子还是坐回马车里去,我好歹跟着王爷出过几次门,羊公子这样的人看着倒是不怎么会出门的样子,只怕京城之外的风光是不曾领略过的,想看看自然是好,可要是生病了就要耽搁正事儿了。”
大自然对人的影响总是不可避免的,早些时候不与羊左闻计较是因为李昭烟心情尚可,只是在外面坐着的这会儿,李昭烟看见不少因为地震而一片狼藉的地方,心绪自然不佳,羊左闻这一开口就撞在了刀口上。
不待羊左闻开口,身后忽然有了一道若有似无的脚步声离队伍越来越近。
“主子,属下等人已经将情况打听清楚,剩下的人都在城中路留着,只属下回来跟您汇报。”暗卫还是从村民手上买来的破旧衣裳,行走之间的姿态却一看就是练家子。
羊左闻到了嘴边的话又噎住,险些被憋出毛病来,愤愤盯着暗卫,想看看他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余光注意到羊左闻的举动,李昭烟心下嗤笑,面上却是不显,只道:“留在城里也好,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帮忙,你且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吧。”
“是。”暗卫应声,随即说:“城中知县赵子棋鱼肉百姓多年,每季所收税务较之律法重了三成,其子侄……”
字字句句全是赵子棋这些年的恶行已经他纵容包庇子侄所犯罪责,说罢,暗卫也没忘了最重要的事,抿唇道:“这些年赵子棋一直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一个百姓告状,有心反应这事情的人也多半会遭遇不测,久而久之大家便听之任之了。
只是即便如此,那赵子棋仍旧不放心,地震刚一发生,他就将城中所有大夫都关进府衙,伤者只能等死,仓库里的粮食和一应物品也没往出拿,自己让人抬出来藏好,想借着这次的事情将城中百姓除去一些。
到时候再写封折子,就说赈灾大臣只路过本地,却并未停留,用以推卸责任。”
“想的倒是周全,只是可惜了,他找的人不太聪明,三言两语就露出了破绽,既然已经知道前因后果,我们这便连夜进城,将那狗官拿下!”李昭烟越说越气,最后竟是直接转身,面朝着一众或坐或站的人说。
暗卫的话其他人多多少少也听见一些,正满是愤慨,李昭烟这话一下子激起众人的热血,呼呼啦啦朝没隔多远的城镇去。
“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燕王妃是不是该跟我仔细说说清楚?”羊左闻在一边同样将事情前前后后听在耳朵里,冷嘲热讽的话不便再说,只一味追问起来。
“如羊公子所见,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就是我燕王府的人在城里发现了些事情,羊公子这举动倒显得有些心虚了,怎么我瞧着隐隐像是要阻拦?”
这话确实不假,只是羊公子分明是因着孙峥而对燕王府也不满,如今却险些落得个跟知县勾结的罪名,吓得他没了言语。
李昭烟不过随口一说,见状便收回目光,“羊公子是聪明人,孰是孰非自然可以辨认,前几日的事情我就当你是受人懵逼,以后若还是如此,你可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趁着羊公子还愣愣着没反应过来,李昭烟开口又是一通威胁,随即才去忙正事儿。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而复返,这阵仗可未免太大了些,还没到城门口就已经被人发现,立刻便有人狼狈逃窜进城去跟赵子棋报信。
“大人,不好了大人!”
几乎是连爬带滚地进了院子,里面戏台子上正唱着戏,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吵什么?什么就不好了,没规没矩想什么样子,慢慢儿说。”赵子棋抬手让戏台子上的人散了,一手提着青玉小壶慢悠悠地说。
城门口守卫立刻喘着气儿磕磕巴巴地说:“城门口来了好大一群人,直奔着咱们这儿就来了,算着时辰已经快到城门口了。”
赵子棋顿时面色大变,“没用的东西,办的这是什么事儿?快随本官出去——管家,你将这院子里所有看着值钱的东西都收一收,照着外面儿那些破房子来布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