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燕王府外头那两个人一定要留着了?”借着眨眼掩去眼底湿意,李昭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地又问了一遍。
到现在,要说的已经不仅仅只是那两个暗卫的事,是他对燕王府的不信任,是乾清宫外悄然多出的禁军,是先前种种。
皇帝是不知道禁军的事情,其他的却都是他亲自吩咐下去的,半点做不了假,清楚李昭烟想问什么,皇帝抿着唇一言不发,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皇上,直到如今我甚至还不清楚您对燕王府的猜忌与怀疑都是从何而来,说句实话不怕您不愿意听,要是燕王府真有不臣之心,当时定北王就不会拥护您登基,先前的燕王府,即便王爷不愿继位,云霄也是治世之才,无论谁有心思,这事情都到不了您头上,这还不足以说明燕王府的态度吗?”
这正是李昭烟这些天来一直琢磨不透的,即便前前后后与不少人商量过对策,却没跟一个人问过原因,因为他们不是皇帝,他们说的,未必就是皇帝心中所想。
今日说到这份上,也便顺势问了出来,“还是如今的燕王府又有哪里做错?王爷已经没了,我们孤儿寡母本就受人打压,您也要跟着落井下石,是真的什么都不顾了吗?”
一句句诘问让皇帝脸色一点点阴沉,李昭烟话音刚落,皇帝便愤然拍桌,“燕王妃这话是指责朕?”
“哪敢,您贵为一国之君,说得上什么指责,不过是实在想不明白,便问一问您,若不愿说也就罢了。”李昭烟对这样的皇帝失望至极,完完全全没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只是这落在皇帝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手上脱了力,杯盏坠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上!”
门瞬时被人从外面推开,守在门口的几个侍卫一拥而入,燕王府的两个暗卫混在其中,趁乱护到李昭烟身后。
“无事。”懊恼地看了一眼垂在一边的手,皇帝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胡乱摆了摆手道:“出去候着吧,需要的时候朕自会唤你们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到底不敢将皇帝的话忽略,迟疑着退了出去,却没人关门,就这么敞开着房门,以免有什么突发状况。
皇帝知道他们的心思,也没计较,只同李昭烟道:“王妃,念着先前的事情,燕王府私自豢养兵马之事朕便不追究,你回去之后即刻将他们遣散,以后就安心待在燕王府吧,朕自会替燕王好好看顾你们一家。”
言下之意便是要软禁李昭烟了,甚至连带着云懿他们,恐怕也不能有太多自由。
这让李昭烟如何忍得下,脱口而出便怼了一句,“皇上在位数月,治国之策学的怎样尚且不知,可这过河拆桥却是一把好手呢。”
“大胆!”被戳到痛处,皇帝瞳孔骤然一缩,短短一瞬间眼里竟是带了几分杀意。
只是到底还不到这份上,即便心中如何不满,理智还是占据高位,皇帝不多时便自己冷静下来,好言相劝道:“王妃怕是误会了,朕并非……”
强颜欢笑着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皇帝笑的难免有些牵强,看的李昭烟都不忍再说什么为难他的话。
“皇上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还请您歇了这念头,这旨意一旦下了,燕王府要面临的怀疑与猜忌都太多,本来燕王府倒这份上已经让我百年之后无颜面对王爷,若再差一些,那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
李昭烟直截了当地驳回了皇帝的设想,即便他说的头头是道,可禁足这事情如何答应,一旦应下,势必会让人对其中原由起疑,再稍加以引导,燕王府头上的脏水可就彻底没法儿洗清了。
见李昭烟这儿实在说不通,皇帝语气也不及方才的半分,冷声道:“燕王妃,朕愿意征求你的同意并非是因为这事情只有你同意了才行,只是给你颜面罢了,若你实在不肯要,朕直接下了圣旨你也不得不遵从,不是么?”
“那你大可以试试。”李昭烟说着起身,临了将手边方才允公公没收走的书顺手抄起来,反手便仍到了皇帝脚下。
“这么些日子,皇上您旁的没学会,忘恩负义的学得倒快,往后也改改这习惯,省得自己想起了过往的日子还得缅怀,燕王府受不起您念想。”
一只脚刚迈出房门,两旁将他们对话听了个完完全全的侍卫便伸手将她拦住,毕竟李昭烟这话已是大不敬,都等着皇帝降罪。
“怎么,这就不让走了,不如您今儿直接砍了我,我也好到九泉之下去给王爷赔罪,云霄下落不明,我可正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一了百了倒也省事。”李昭烟大大咧咧回头直视皇帝,那叫一个嚣张。
皇帝毫无准备地又被牵连,情绪还沉浸在李昭烟方才的话里 又要因为她的问话而头疼。
正乱着,外头俞铖却是等不下去了,虽说是明里暗里没少说李昭烟和燕王府的坏话,可这也架不住人家这几年的情分,万一一来二去误会说清了怎么办?
心中惴惴不安着,短暂的抉择过后,俞铖带了两个看着身手不错的禁军进了乾清宫。
一来就看见李昭烟要走的样子,而门口的侍卫拦着她,俞铖心中顿时一喜,这是闹掰了啊,“快去,将外面的人都叫进来。”
禁军自是也见势不妙,半刻没敢耽搁,转头就去叫其他人。
李昭烟耳朵动了动,将俞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失望之下判定这是皇帝交代的,本就凉了的心这下算是彻底凉透了。
“走吧,不必继续耗在这里了。”同跟在身后的暗卫如此说道,李昭烟示意他们直接带自己离开。
两暗卫对视一眼,低声道:“冒犯了。”
随即一人带着李昭烟踩着房顶轻盈跃走,另一个则将欲要追敢之人稍加阻拦,确定他们追不上之后才纵身离开。
回到燕王府时李昭烟还处于对皇帝的失望之中,转念想到她倒是回来了,翠月可还在宫门口等着,忙转身要让人去叫翠月。
还没出门就听见翠月骂骂咧咧地进了院子,“……什么东西,王爷王妃待他那样好,到头来却做出这样的事,哪里有——”
“呀,主子在屋里呢。”抬眼看见了正看着自己的李昭烟,翠月一改面上的愤愤不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奴婢当您还在路上,今儿本就没歇够,这会子进去睡会儿吧?”
前因后果翠月自然已经知道,只是想到李昭烟也曾将苏昭曦当做亲人,她就替李昭烟难受,自然不愿意在李昭烟面前提及皇帝。
清楚翠月的好意,李昭烟摇头拒绝了,又道:“你去把苏管家叫来,我有些事要吩咐他。”
打发走了翠月,李昭烟招手将院子一角的暗卫唤至身前,“你出城一趟,让此番过来的人务必在今日城门落锁之前全部进京,住处与旁的都不必考虑,我会安排妥当。”
参与了今日宫中的事情,暗卫自然知道燕王府接下来不可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虽李昭烟说得是城门落锁前,可他还是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至京城。
这么大的动静可没道理会被忽略,明面上大家都装聋作哑,可背地里满京城都是互相打听消息的人,看着路上谁不是行色匆匆。
冬日里天本就黑得早,街道上刚隐约亮起灯火,一小队人便急匆匆往燕王府去,为首的赫然是穿着宫中太监服饰的允公公。
出去做生意的,剩下各家各户门窗紧闭,却都附耳再门里窗里细听,好像真有什么了能让他们听见似的。
燕王府门前两个年幼的门子已经不见,代替他们守着燕王府的是四个身姿矫健的男人。
在燕王府门前石阶下驻足,允公公恪守礼数温和道:“咱家来传旨,劳几位行个方便,通传一声。”
守门人自不会拒绝,去了一个回去传话的,剩下的却在原地动也不动,长在了地上一般,目不斜视,全然不在意允公公一行人的存在。
少顷,李昭烟亲自从门内出来,见来的是允公公,脸色稍有好转,却明显不打算将人请进府里 只自己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道:“听府上的人说允公公此行是为传旨,我这两日有些风湿,便不跪着接旨了,公公直接宣吧。”
说话时故意避开了燕王府其他人,意思是这一道圣旨不值得燕王府任何一个人跪下来接,允公公脸色变了变,到底没说什么。
“奉天承运……”
面无表情地听着允公公尖细的嗓音宣读圣旨,李昭烟心中毫无起伏,只在他道出一句“钦此”之后说道:“劳烦公公走这一趟了,只是这旨燕王府不接,公公原模原样带回去吧,恕不接待了。”
还是头一次在燕王府碰壁,允公公一时没怎么反应过来,就算是头一次苏楚陌敲打他,那也是点拨的意思更多些,今儿却是头一遭了。
抬眼对上李昭烟的目光,允公公顿时一个激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