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这可是抗旨,您真的不接?”隐约猜出了些李昭烟的意思,可这实在太冒险了,允公公不敢确信她真的会这么做。
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丝弧度,李昭烟轻蔑一笑,嘲讽道:“皇上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无非就是要我认下燕王府谋反的罪名,这帽子太大,我一个妇人担不起,公公请回吧。”
“可这……”
这允公公回去总不能直接跟皇帝原话转述过去,他跟在皇帝身边儿的时日不久,还由不得他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即便只是转述李昭烟的话。
李昭烟也想到了这一点,抿唇过后又道:“我也不叫公公为难,那公公便在门口稍候,我自写信给皇上就是,公公只管带回去,绝不会牵连了你。”
宣旨时是没有人敢在旁边听着的,可允公公一走,四下准备着看热闹的人就都冒头了,京城不乏耳力过人的商贩百姓,即便不能听全,也知道了个囫囵,惊讶着四下散播。
再加上李昭烟一回府就开始做的安排,皇帝欺压燕王府的传言一晃眼就四下皆知。
天家之事不许百姓议论,可事关燕王府,又是百姓们最最爱打听的,明面上不许说就私底下悄悄打听,分明谁知道的也不必别人多,聚在一起却硬生生凑出了不得了的版本。
“你还不知道吧?昨儿大晚上的,皇上让人来宣旨,要禁燕王妃的足,听说是说燕王府谋反,你说如今这燕王府孤儿寡母的造什么反,这不是胡说吗这?”夜里已经熄了灯,忙碌了一天的汉子同自家妻子抱怨着。
不料身边躺着的人听见他这么说还有些惊讶,“你也知道了?我以为你们那里偏一些,应该要到明天才能知道呢,今儿我在天香居后厨择菜时便听他们议论,还当是说笑呢。”
“什么呀,就是真的……”
就连一个微不足道的妇人都已经听说,可见这事情在京城流传的到底又多广泛。
宫中,皇帝已经发完了一次脾气,听见回来的人说了京城百姓的议论之后顿时又有些上火,憋火道:“他们这些人置喙什么,明天起让人在街上巡逻,听见谁议论相关事宜就抓起来,看谁还敢再说!”
“这不妥啊,皇上。”允公公一听这可不得了,慌忙就往前两步跪在了皇帝面前,“百姓们本就因为这事情偏向了燕王府,若您再如此安排,只怕他们的不满又要更甚,眼下还是堵不如疏,不若让人先引导着舆论?”
允公公这话倒是在理,可皇帝已经受了一天的气,哪里有什么心思思考堵啊疏啊的,当即横眉瞪眼质问道:“连你也要来教朕做事了吗?”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本是出于好意劝谏,却被皇帝一句话堵住,允公公接连叩着头不敢再说旁的,只等着皇帝发话。
到底也是在身边儿跟久了的人,又一直没出什么差错,皇帝对允公公还算容忍,说教两句便让他起来。
“出去吧,今儿让顺子在朕身边儿跟着,你下去好好歇歇,朕看你也是忙糊涂了。”阖了眼靠在椅子上,皇帝抬手摆了摆,不欲再看见允公公。
知晓这是因着自己方才的话,允公公也不敢辩解半句,谢了恩便退下去。
只是回了房仍觉不妥,允公公思虑再三,整理了衣冠之后往松鹤楼去,希望能借由太后劝说皇帝。
“你要哀家同皇上开口?”
已从李昭烟出得知允公公帮过燕王府一些,许氏对他还算和善,况且这事情确实非同小可,皇帝若真做了,只怕要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是,奴才自知冒昧,只是出来太后,奴才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劝说皇上了,这事情堵不如疏,皇上不会不明白道理,只是实在生气,才不愿意用软乎的方式处理,您此时出面只是给皇上一个台阶儿罢了。”来的路上允公公就已经想好了说辞,什么借口都不如真心打动人,他这番话正是在为皇帝考量,为百姓考量,但凡许氏不糊涂,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果然,之间许氏染了艳色的指甲在桌面上胡乱划了几下,没什么规律,倒像是单纯的琢磨事情时下意识的举动。
不多时,许氏启唇道:“罢了,此事哀家记下了,过些时候便去,公公先回吧,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只怕哀家去了也没什么用。”
允公公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背也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背后竟因为紧张而出了汗,这会子放松下来之后便一片寒凉。
“多谢太后,那奴才便先告退了。”深深躬身一拜,允公公退到门口之后才转过身往门口走。
许氏看着允公公的背影唏嘘不已,低声叹道:“这些内侍倒是一个赛一个的通晓大义,苏公公如此,这允公公年纪还小,却也如此通透,实在难得。”
提及苏公公,他在先皇出殡时自请去守黄陵,已经许久没消息了。
皇帝到底不是昏庸之人,许氏稍劝了两句便冷静下来,只让人去引导舆论,以免有什么于他名声不理的传言喧嚣于市。
百姓的处理相对温和,抗旨不尊的燕王府却被没这么好过,原是要拿人,可被他们成为私兵的那群人先一步将燕王府死死围住,未免直接打起来,皇帝只得让人将燕王府围住。
燕王府。
“王妃,难不成一直就这样僵持下去么?霄王爷回来若是看到这景象……”翠月将门开了半扇打量,外面禁军一听见动静就看过来,虽然没有要拦的意思,眼中却有些警惕。
另一拨人对翠月就和善许多,还同她打招呼,翠月冲他们吐了吐舌头,回到院子就跟李昭烟吐槽起来,看着不满得紧。
“你管他们作甚。”李昭烟不甚在意,甚至手上还是一幅府上婆子给的新样子,正垂眼去挑丝线,“我那么落了皇帝的面子,他觉得被冒犯才是正常的,再说了,那些人围在外面也是他们受累,咱们该吃吃该喝喝,除了不能出门又不受别的影响。”
可不就是,皇帝虽说了任何人不许进出,只是又不能活活将燕王府上下饿死了去,每日送新鲜果蔬的人来得频繁,看得禁军都禁不住要怀疑这禁足有何意义。
话是这么说,可翠月心里就是不舒坦,本就是皇帝不分青红皂白要给燕王府乱扣脑子,不便忠奸,还不许她愤懑几句了?
“主子,您就是脾气好,要奴婢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平白忍着,赵叔他们就在府外,您何必对他们如此客气?”想到那些禁军眼中的警惕,翠月恨不能出去将他们骂上一顿。
明明是保家卫国的一群人,偏要对自家人刀兵相见,传出去也不怕邻国的人笑话。
燕王府于东临是怎样的存在?毫不客气的说,有苏楚陌在的燕王府就是东临的定海神针,如今倒是好了,苏楚陌前脚出事,皇帝后脚便对燕王府失了信任。
“现在外面的风向对燕王府还是有利的,一是因为燕王府的名望,二是因为大家都同情弱者,咱们正处于弱势一方,便是外面的刘叔他们也只是为了自保,若起了冲突,可能大家就不是这看法了。”
李昭烟深谙舆论的重要,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这一个优势才是,否则皇帝再在俞铖的蛊惑下做了什么的话就不好反抗了。
翠月在府里整日闲着,自然少不得要跟苏管家聊聊天,这些道理都已经听苏管家说过,可清楚是一回事儿,心里怎么想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不是说明白了道理就能看开的。
“那就让他们再大肆宣扬一番,好好让大家声讨皇帝,奴婢听他们说这两日议论的人已经平和了些,不再是一说起皇上这次的举动就义愤填膺,恐怕过几天就要平息了。”翠月一转眼又想到了今儿送菜来的人传进来的消息,不免有些担忧。
李昭烟却制止了她,顺手搁了手上的帕子说:“过犹不及,再让人引导的话意图就过于明显了,还是不要冒险,这会子有客人要来,你去备茶。”
“有什么客人,这时候还有人能进来?”翠月迷迷糊糊问出了声,也不怪她糊涂,只是燕王府被禁军围着之后便没人再来,开始是来了也进不来,后来便不再来了。
“管这么多做什么,你只照吩咐去做就是了,这会儿谁从正门能进来?”玩笑着说了翠月一句,李昭烟自回屋去。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蠢,翠月恼羞成怒地一跺脚,小跑着去备茶。
回来时院子里就已经多出一人,正是易容成虞越的虞营,如今这人还是虞越的长相,行事却比先前沉稳许多,倒真有了些虞越的样子。
“上次虞二公子所说的事情我已经问过,那边也有合作的意思,我已休书一封,二公子带着信去就是,蛮荒王上与首辅大臣皆是我的故交,自然不会怠慢二公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件,李昭烟面上始终是浅淡的笑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