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俞铖已经露出一抹笑的时候,皇帝又缓缓说道:“朕还有一事。”
面色一变,俞铖不耐烦地看着皇帝,想到自己造一道圣旨倒是简单,可名不正言不顺的,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跟皇帝费这些口舌。
脑子里种种的话转了一圈儿,俞铖到底没发脾气,甚至连眼底的不耐烦也掩住了,“什么事?”
见俞铖并非全然忽视自己的意愿,皇帝隐隐发觉俞铖似乎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无所谓,于是有了些底气,“若写了诏书,朕便不是这天下的主人了,登基那日太后曾亲手给朕做了一盘藕粉莲子糕,便算是有始有终,朕想吃过了太后亲手做的藕粉莲子糕之后再下诏书。”
虽是商量的语气,却分明透露着如果俞铖不答应,今日便不可能得到诏书,皇帝说罢丝毫不惧地望着俞铖,更肯定了言语中的意味。
“什么藕粉莲子羹,写了诏书再去找太后也是一样的,现在先写,否则什么要求都不要提。”俞铖听着皇帝这文绉绉的话,莫名便觉得烦乱,皱着眉头道。
偏皇帝态度强硬起来,将手上已经拿起的笔仍到一边,一时让人分不清是孩子气还是君王威仪,“朕不管,大不了将军便将朕杀了,朕不过求一个有始有终,又碍着了将军什么?”
皇帝向来是个好说话的,忽然来这么一出,俞铖一时还真被唬住了,却又顾虑着皇帝有什么阴谋,不肯轻易答应。
目光流转,俞铖看见了皇帝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允公公,眼睛一眯,抬手指住了他,“你,过来。”
允公公先是怔愣,随即意识到俞铖是在叫自己,下意识却是照做,而是偏头看向皇帝。
“缩头缩脑做什么,平日里看着分明还算机灵,这时候怎么分不清轻重?”看不出俞铖是否生气,只听他继续说:“也罢,站那儿也不碍,你好好劝劝皇帝,本官看着你是个有分寸的,该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吧?”
被这逐渐阴沉下来的语气吓得打了个哆嗦,允公公连声应了俞铖的话,只是又不开口,只嗫喏半响后道:“将军,您在这儿,只怕奴才说什么皇上也是不愿听的,您看……”
这意思便是要俞铖回避了,担心俞铖会因为自己的话生气,允公公说话时并不敢看俞铖,只顾垂眸说着自己的想法。
不料俞铖竟然没多生气,只是多看了几眼允公公和皇帝之后便松了口,“也罢,本官在偏房稍候也未必不可,只是这周围都是本官的人,皇上与允公公可别动什么别的心思。”
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威胁,皇帝轻哼一声不做理会,允公公诺诺应声。
俞铖说罢还真就带着身边的几个人出去,将御书房里的空间留给了皇帝和允公公。
目光交汇,皇帝迅速移开视线,没好气地说:“朕是不会将皇位交给他的,如此心机深沉之人若得了皇位,黎民百姓还不知要被欺压成什么样子,朕虽算不得什么明君,却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你如果是站在他那边,大可不必开口了。”
“皇上多虑了,奴虽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却也知道对错,何况燕王曾指点过奴才,说这宫中,奴才只为皇上一人办事,只可听皇上一人的话,您的意思便是奴才的意思,奴才又有什么好劝解的呢?”允公公毫不隐瞒自己与燕王府有来往的事,一句话便叫皇帝对燕王府的歉疚更深。
主仆二人一时没了言语,一坐一立在书房中寂静下来。
片刻,外面的人不经允许便推门而入,“皇上考虑的如何了,早些写了诏书,别说您是想吃太后亲手做的糕点,就是想要别的什么,将军也会看顾着满足您的,眼下这般僵持着却是没意思了。”
皇帝仍是不语,允公公面露难色,支吾着说:“皇上开始直说要点心,后来却是非要见到太后娘娘不可,奴才实在是将该说的不该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便了,实在辜负了将军的信任。”
已经知道允公公这话是在做戏,皇帝听在耳朵里便没方才那么不舒坦,配合着允公公的话做出一副什么也不想理会的样子。
冀影拿皇帝能有什么办法,见他这样也只能重新回了偏房,将允公公的话原模原样转告了俞铖。
“怎么又要见太后了,不过一介妇人,难道还能帮着皇帝对付我不成?”俞铖满眼不屑,却也不得不担心皇帝再闹出什么幺蛾子,随口道:“让人去将太后请来,跟她说清楚了,皇上要吃藕粉莲子糕。”
满宫都是许氏的眼线,围宫这么大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一直没别的动静,她自然也不好轻举妄动,只能安安分分在松鹤楼等着。
如今听着有人来传话,吊着的心总算放下一些,好歹那么多人对皇帝的教导没教出一个蠢货,知道拖延时间总比任人差遣要好。
“藕粉莲子糕……哀家倒不是做不得,只是哀家这做法与旁人不同,里头要加的莲子一定要是天香居老板自家窖好的莲子,旁的地方做出来了也不是一个味道,皇上若非要吃同一个味道,只怕要到明日才可。”许氏知道事关重大,想着最好能帮皇帝多拖延一些时间,再说这也不算借口,实话实说罢了。
“这话太后还是见了将军再说,我们这些下人可做不得主,先走吧,耽搁久了将军要不耐烦的。”来传话的人俨然对俞铖很是尊崇,字里行间对他恭敬非常。
太后一听便知道了今天这场动乱是因谁而起,俞铖在宫中对人心的笼络一日越过一日,她先前只当对方是渴望权势,虽戒备着,却也仅是戒备了,如今看来倒是个有野心的,竟是在图谋造反之事。
心中念头一个接着一个,许氏面上却和善地笑了笑,颔首道:“也好,只是将军毕竟是外臣,若要去见,总得容哀家换身衣裳,否则未免失礼了些。”
宫中自是比别的地方更讲规矩一些,来传话的人总算没再有什么意见,垂眸站在门口候着许氏出来。
方才将门掩上,许氏立即便拉着碧云的手往内室去,低声叮嘱道:“稍后你不必跟着我,我只说你身子不适,叫旁人跟着就是,你想法子联系宫中燕王府的人 将消息传出去,围宫之事想必燕王妃已经知晓,你且让人告诉她,我与皇上会尽可能拖延时间,请她务必部署周全,不可贸然行事。”
“可是皇上那么对燕王府,燕王妃真的不会寒心吗?再说如今燕王府也只一个燕王妃,这样大的事情她能做些什么?”碧云是觉得李昭烟和别的女子不同,可也不觉得这样的大事可以找她,不免有些迟疑。
“况且俞将军是将军啊,手底下的人只多不少,燕王府的人又如何出去呢?”种种担忧接二连三冒出来,碧云在许氏面前向来藏不住话,倒豆子一般说了。
都非无的放矢,碧云说的这些许氏何尝不知,只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说道:“你只管照做就是,燕王妃绝不会对眼前之事视而不见,至于燕王妃的本事,那是你没看见罢了,这事情若是连她也什么都做不了,我们等着东临易主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碧云出于对许氏的信任,没再问什么,帮她将火盆旁刚烤了一小会儿的衣裳从架子上取下来穿上。
收拾好已经是半炷香之后,可许氏一出门就看见传话那人还是她进去是的姿态,心中不免有些感叹,这人倒是个极有规矩的。
行至御书房外,一望见御书房围住的数十人,许氏眼前顿时一黑,怪道皇室暗卫在还能叫皇帝陷入危险,这么多人,他们若是一定要冒险,只怕也是会伤及皇帝的。
一步步拾级而上,许氏心中琢磨着对策,她与俞铖并没有什么来往,只见过一两面,还都是些大场面下见的,自然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太后娘娘来了,您里面儿请。”
一个宫人在御书房门口候着,见了太许氏却抬手将她往偏房请,其意味自是很明显了。
许氏脸上的笑意微僵,这么明显的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看来宫中俞铖的人还真是不少,只是心中这么想着,许氏随波逐流照着她的意思往偏房去。
一进门便见俞铖在一把八仙椅上坐着,许是有些累了,不是往日里见着皇帝太后时挺直腰板的样子,更懒散了几分。
将这故意的不尊重看在眼里,许氏朝俞铖微微颔首,“听闻是将军让人请哀家过来,不知将军是有何时吩咐?”
“传话的人没跟娘娘说明白?”俞铖慢条斯理抬了抬眼皮子,连起身行礼的意思都没有,端起手边的茶杯便抿了一口。
而这时,许氏甚至还未落座,是在站着跟俞铖说话。
想想已经多年没有这样的经历了,许氏眼帘低垂,“去的人自然说了将军的意思,只是哀家要用的莲子是天香居老板自家窖的,宫中却是不曾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