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上头正说着话,忽然就听见台阶儿底下有人喊了一声,几人停了闲话回身去看。
底下原本见了苏楚陌之后已经没什么动静,这会子不知怎么,莫名又乱了起来,边角的地方一群人推推搡搡,天色暗了,也看不清是在做什么。
好在很快便有人跑上来,颇有些嫌弃地同苏楚陌抱怨道:“这些人还真是不老实,都看见王爷您了还想着出乱子,有个人怀里揣了鞭炮烟花里的火药,自己鼓捣了一堆黑漆漆的东西要往兄弟们身上扔,味道太重,一下就被钱老六那狗鼻子给闻出来了,他们正收拾那人呢。”
看得出这人对苏楚陌并不怎么惧怕,李昭烟满脑子杂七杂八的念头之余竟还有了空隙好奇,多看了这人两眼。
似是觉出了怀中人的疑惑,苏楚陌随口解释道:“这是我头一次上战场是一个营里的将士,后来分散到各处去了。”
“原来如此,那这次也是巧了,居然又能遇上,先让他们将闹事的人带上来的吧,总不能一直这样闹哄哄的。”看似好像一切事情都有了着落,李昭烟脑子里一下子针扎一般的疼了起来,脸色也连带着苍白了许多。
因着李昭烟说话时低了头,苏楚陌并未第一时间发觉她的异样,只当她是累了,想解决了事情早些回去,便示意他们将那人带上来。
“早不回晚不会,我看燕王先前根本就是假死,肯定是他跟皇帝合谋,想看看朝廷上的大臣们是不是都对皇帝忠心,我告诉你,你们可别高兴的太早了,如今我们将军是被发现了,这朝中不定还有没有别人,你这皇位永远都坐不稳的,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
骂骂咧咧地被押上台阶,到皇帝他们面前时这人已经知道自己多半是活不成了,极尽恶毒之言语,想要临死前也气一气皇帝,叫他提心吊胆着。
“住口!”没等其他人说什么,许氏竟倏然上前一步,厉声喝住了这人的话,“你这反贼竟还不死心,明知道燕王已经回来,你们毫无胜算,却还是要做这些腌臜事来迷惑皇上吗?哀家今日就替皇上告诉你,有燕王在的一天,这东临都是稳稳攥在皇上手中的,并非你这三言两语就能影响,先顾好你自己吧,谋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
许氏这一下不仅将尚在胡言乱语的人吓住,就连皇帝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许氏在他心目中向来是一个温婉和善的形象,乍见她这暴脾气的样子,皇帝怔愣着看了她好一会儿。
这人自己也没想到看着和气的许氏会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看着她的脸色半响没敢继续说话,讷讷垂下了脑袋,只是心中认识认识忿忿不平。
若是苏楚陌不出现,一旦俞铖顺利做了皇帝,他们这些人可就是从龙之功,到时候要什么没有?偏这一切都在唾手可得的时候烟消云散,叫他如何甘心。
“这人……就先同俞铖一起押入大牢,一切等明日朝会上再议,燕王与燕王妃多有劳累,早些回去歇歇,明日一并来上朝吧,这样大的事情,燕王妃该得的封赏可少不了。”皇帝眼眶还有些泛红,只是碍着天色晚了才没让人瞧见,自然不想让他们久留。
苏楚陌自信肖庆他们可以做好收尾,况且俞铖的人出去见到他之后就已经缴械的,实际上已经没剩下多少,处理起来并不怎么费事。
匆匆交代了两句,苏楚陌先一步带着李昭烟离开皇宫。
已经到了半道,李昭烟脑子里一激灵,想起俞铖说他在城外还有兵马,担心生出什么事端,急切道:“王爷,俞铖还有一批人在城外,你赶紧让人去看看,防着他们捣乱——”
“烟儿。”看出李昭烟的状态还是有些紧绷,苏楚陌按住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缓声说:“他在城外的人已经被解决了,我便是从城外回来的,自然会遇上他的人,怎么可能看见了还置之不理?”
出于对苏楚陌的信任,李昭烟丝毫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假,实际上苏楚陌也确实没骗她,只是隐去了一部分事情罢了。
比如他遇见他们不是在城外,而是在进了午门的青石道上,又比如街道上惨死后又被马蹄踩踏的老乞丐,一家五口无一生还的街边百姓,满城一片狼藉的景象……
苏楚陌用披风遮住了迎面而来的寒风,彻底放松下来的李昭烟在马蹄声中昏昏欲睡。
“霄儿!”许是恍惚时脑海里出现了什么,李昭烟忽的停止腰身坐直了身子,这可将苏楚陌吓得不轻,显现使力将手上的缰绳勒紧。
李昭烟半点睡意也无,眼睫轻颤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好一会儿才发觉,再不说就要回到燕王府了,意识到这一点,李昭烟抿了抿唇,等苏楚陌回去之后肯定就会发现云霄不在府里的事情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说。
“王爷,我有一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霄儿……”
“对了,我回来时遇见了沈公子,已经从他那儿看见了你给黄谦的信,霄儿并未遇到危险,义父知道霄儿是我的孩子,留了他两天就将他放了,今日也随我一同回来了,只是我让他先回王府照看,你这时候回去正好看看他。”李昭烟刚起了个话头就被苏楚陌将话题接过,全然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只是这话中的内容实在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日日牵挂着的事情就这么一点儿水花也没溅起来的解决了?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难道真是上天冥冥之中庇佑着燕王府?
不经意间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李昭烟还不自知,小声嘟哝着,带些疑惑的低语听得苏楚陌心痒,抬手在她头上敲了敲,“可不是上天庇佑,是你这燕王妃名声在外才是。”
“啊,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李昭烟艰难地回过头试图看着苏楚陌,只是被宽大的披风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没看见就是了。
苏楚陌没回答李昭烟的话,不轻不重地拽了拽缰绳,催促马儿跑得再快些。
街道上还空无一人,倒不必担心会伤着了人。
大概是刚才匆忙进京时有人听见了过路将士说起苏楚陌,听见马蹄声时有百姓偷偷将门窗推开缝隙打量,只是先前的事情还是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让他们只敢偷偷摸摸地看。
任何细微的动静都瞒不过苏楚陌,他心中一动,让马儿放缓了脚步,停在街道同百姓说道:“反贼已经被控制住了,这年还不算过完,大家若是不嫌弃的话出来收拾收拾,好歹接着将年过了。”
宫中是什么景象却是不必让他们知晓了,都是被吓着的可怜人,只盼着所剩不多的年味儿能稍微冲散这一夜给他们带来的惧怕吧。
苏楚陌不仅在将士们心中是不可超越的存在,在百姓心中更是,听了他这话,胆小的直接就哭了出来,现在却不必再像上一次那般小心克制。
起先只是小小的啜泣声,多来自于妇人和孩童,渐渐的也能听见男人的抽泣声,除夕之夜从没有过的如此提心吊胆,特殊节日下这种灾祸给人带来的压迫感是胜于任何时候的。
一家的门开了,另一家的门也开了,接二连三的,每家每户的门都被里面的人打开,或许他们脸上都是三两下抹不干净的泪,眼中却带了庆幸,或者说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种情况可不好走了,苏楚陌只好带着李昭烟下马,他惯是不会安抚百姓的,却还有李昭烟在,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大家说着话,不动声色间便安抚住了许多人。
终于有人出声,道:“王爷与王妃今日已经够辛苦了,大家伙儿先让他们回去歇歇吧,咱们也将外面的东西拾掇拾掇,就像王爷说的,咱们这年还没过完呢。”
“是是是,一时给忘了……”大家七嘴八舌应声着,给苏楚陌他们让路的动作却迟缓得很,显然是还不情愿就这样让他们离开。
现在的苏楚陌和李昭烟就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他们在时百姓是放松的,可一旦他们要离开,大家就又忍不住开始惶恐,生怕一切都只是梦。
“不碍的,今儿也是晚了,大家关了门窗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一早下了朝就出来走动,到时候大家有什么再攒着说,这样也可以吧?”李昭烟好脾气地朝四周的百姓们笑了笑,心里却想着,这样的差事该让朝中那些口若悬河的言官来做才是。
也知道不好一直将人拦着,百姓们到底将眼前的路让开了,只是也没照李昭烟说的回去歇息,而是点亮了自家门前的灯笼,将红绸也捡起重新挂上,不能用的就换新的,一点一点让街道上又喜庆了起来。
暖色的灯光亮了一夜,除了实在熬不住的小孩,几乎没有一家的大人睡去,蜡烛燃到底了就换,倦了就和家人或对门聊天,总归是熬了一整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