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家都起了个大早,照惯例,大年初一是不必上朝的,可前一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大家没等皇帝传话便怪觉地换上朝服等在了午门外。
天还黑着,只天边的月亮和街边的灯笼发着光,照亮了目之所及的一切地方,群臣聚拢,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激烈争执几句,等着宫门开启。
倏然,厚重木门开启时的声响传进每一个人耳中,讨论声齐齐停下,大家都转头去看宫门。
领着一众小太监准备去各位大臣府上传话的允公公被这齐刷刷的目光看的心里发虚,挤出一抹笑来说:“诸位大人早,咱家正奉皇上之命要去请大家,既来了,便请诸位大人到偏殿等候吧。”
没人好奇皇帝既然醒了为什么不早些上朝,只安安静静跟着允公公往里走,间或想到了什么,同身边的大人说上一两句。
出门前有人让人去偏殿将炭火烧上,可时间实在太短,偏殿还没热起来,人就已经到了。
“委屈诸位大人了,实在是一开始思虑不周,原想着出去一趟将诸位大人请来的时间应当是正好的,烦请诸位稍候,咱家这就去请皇上。”允公公自己一进去也觉得有些不妥,让人在冷冰冰的偏殿等着像什么样子,连忙一躬身认了个错。
这会子哪有人计较这些,方才在宫外吹着风也各自说着话,在这儿好歹四面没风了,况且炭火已经烧上,热起来也就是很快的事情。
“无碍,皇上若是有事情的话我们等着就是了,这事情实在突兀,我等也须得仔细斟酌见着皇上之后该怎么说才是。”长孙大人倒不避讳,实实在在就跟允公公说了群臣的难处。
本来也是,俞铖讨好皇帝时没一个知道他是想造反,都以为他想得到皇帝的看重罢了,长孙大人倒是通过郑勤知道一些,却也只是静观其变,没想到苏楚陌忽然出现,直接就将这场声势浩大的反叛镇压。
有多少人在知道了苏楚陌的死讯后对燕王府落井下石,现在就有多少人在害怕苏楚陌秋后算账,何况这一群人里还有昨夜被接到燕王府保护起来的人,良心上的谴责也让他们心中歉疚。
允公公对这些大人的心思还算了解,临出门前似是无意地回头说道:“皇上毕竟年幼,昨日里经了这么一桩事儿,实在也有些受惊,诸位大人晚些见了皇上,有些话还是说的委婉一些。”
这便是在提醒他们了,为首的长孙大人颔首,对允公公这番话道谢,等他走了之后偏头对身边的人说了两句什么。
众说纷纭之际,燕王夫妻两个从外面进来了,今日见着李昭烟,往日里那些个谴责着燕王妃一介妇人干涉太多的人一个都没跳出来,甚至目光躲闪,不敢去看李昭烟。
敢同苏楚陌目光对上的人就更少了,多是拘谨地问安之后便没了言语。
谁都知道昨日一事燕王府出力最大,或者说这事情万全就是他们夫妻两个解决的也不为过,经此一事,燕王府在这东临,只怕真的要登顶了。
久不上朝的蒋夫子今日也穿着厚重的朝服,深受敬重的老人身边只有自己的长子,蒋兆,蒋丞相,旁人都恨不能离他们夫子二人三尺远。
一开始蒋夫子将女儿许给俞铖时还有人眼馋,现在却全都是庆幸,若当年是他们动作快些,如今被牵连的可就是他们了。
“蒋夫子来了,让人搬把椅子来坐着吧,别累着了。”苏楚陌目光在偏殿里转一圈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招手将门口候着等吩咐的宫人叫过来,示意他给蒋夫子送张椅子过去。
苏楚陌这行径可就让在场的人想不明白了,都清楚苏楚陌绝不至于糊涂到忘了蒋夫子和俞铖的关系,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说苏楚陌是善心大发,这满屋子的人可没一个会相信,苏楚陌像是那种慈悲心肠的人?别做梦了,不如想着是不是蒋夫子手上有苏楚陌什么把柄更靠谱一些。
不说旁人,就是蒋夫子自己对苏楚陌这行为也很摸不着头脑,只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他也就无心去思考苏楚陌这举动背后到底有什么意思。
就在大家已经说的口干舌燥,将宫人送来的茶水喝干了两回以后允公公才来传话,说皇上叫他们去上朝。
“公公,皇上……”
有些话不敢明着问,言语上稍稍暗示一下还是可以的,允公公刚说完话,离他较近的一位大人就上前笑着打听。
允公公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却也不明说,只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险些忘了说,皇上今儿让人在龙椅前搁了屏风,怕是不想让诸位大人瞧见他,诸位稍候到了正殿可不要因为此事发问,仔细惹恼了皇上。”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任谁也不知道他们皇上是因为昨儿夜里对着先皇的牌位哭肿了眼睛,只当皇帝此举有什么深意,不禁思绪翻飞,各自琢磨了起来。
到了正殿,见果然如允公公所说,一道花鸟卷的翠色屏风将龙椅遮得严严实实,若非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道人影,他们都要以为皇帝不在了。
“今日唤众爱卿来的目的,想必大家也都知晓了,允公公说诸位方才在偏殿议论许久,不知哪位卿家先来说说自己的见解?”皇帝有气无力地靠在龙椅上,嗓子还有些哑,只是群臣各有各的心思,也便没人觉察。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皇帝一上来先来这么一下,都不愿意做出头鸟,一时间互相推诿起来。
“许大人方才在偏殿时激扬文字,言语间,对这事情似乎很有看法,不如就由许大人先来?也让下官将方才没来得及听完的部分补全了。”
“不不不,还是高大人高见,你说的话本官也听见一些,很感兴趣,不妨……”
“够了。”底下还在互相推脱,皇帝忽的发出声响,听着像是重重在龙椅上砸了一下,一时将群臣吓住,没了言语。
又稍候了片刻,见确实是没人再说话了,皇帝捂着唇轻声咳了咳,“燕王已经将事情查明,也连夜审了反贼俞铖及一干人等,你们若是都无话可说,那就让燕王先将他问出来的一一说给你们听了。”
这事情绝对是苏楚陌能做的出来的,虽说一夜就将事情调查清楚太夸张了些,可一旦带上苏楚陌的名字,就没人会去怀疑。
人群中几个人顿时就变了脸色,刚才跪下去就没敢擅自起身的郑勤更是吓得不轻,直接就瘫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地讨饶道:“皇上,臣有罪,臣……”
待郑勤将俞铖如何通过孙峥来联系他,如何一步步引-诱他,如何指示他欺负李昭烟的事情如实招来,在场众人都察觉到了苏楚陌的不悦,于是纷纷将头垂得更低一些。
“你倒是敢站出来,看你这样子也没说什么假话,只是你可知道,仅就你说的这些的一半,如果燕王开口,朕一定会赐你死罪。”皇帝似乎有些故意吓唬郑勤的意思,专门将苏楚陌念出来。
郑勤对皇帝确实没几分害怕,若非是担心苏楚陌的报复,他才不会自己将事情一五一十坦白了,本来他是想着糊弄一番,大不了贬官,保住一条命就是好多了。
偏皇帝说苏楚陌什么都知道了,他便一直觉得苏楚陌从今天见到他之后就一直在打量他,生怕苏楚陌什么时候就让人将他暗杀了,郑勤这才主动承认错误,为的就是让皇帝先罚,这样为了给皇帝面子,想来苏楚陌就不至于要他的命了。
“臣……罪臣自知不该受贼人蛊惑,自然感受一切责罚,请皇上按律法处置罪臣。”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楚陌,郑勤心中悔不当初,只恨自己为什么被人三两句就骗到了一条船上。
惶恐之余,郑勤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长孙大人,希望他能看在自己也为他鞍前马后这些年的份上替他说两句好话。
长孙大人对上他的目光,眸子微微下垂,避开了他的注视,只是片刻之后又看了他一眼,旋即迈步出来说道:“皇上,郑大人被反贼轻易蛊惑确实愚蠢,只是也实在没有铸成什么大错,如今各地接连受灾,正是用人之际,您不如选个偏远荒凉些的地方让郑大人去将功赎罪?”
用人之际,可不就是吗,长孙大人这一句话说在了点子上,灾祸接连不断,也没有时间让皇帝再选拔人才,若要用人,便只能将现有官员调动,最大限度让他们发挥作用。
话是这么说,可皇帝还是下意识看向苏楚陌和李昭烟所站的方向,想征求他们二人的意见。
搁着屏风,其他人都看不见皇帝的动作,只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以为皇帝是在思考长孙大人的提议。
然而习武之人感官灵敏,苏楚陌又怎会留意不到皇帝的目光,发觉李昭烟在扯自己袖子,苏楚陌垂眸看了她一眼,启唇道:“长孙大人言之有理,只是既然是将功赎罪,俸禄便不必给了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