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大人消息倒是灵通,只是不知你这审犯人的语气是不是对皇上该有的?”
皇帝好似受了委屈,拥立他的人便看不下去,一垂垂老矣的白胡子老人颤颤巍巍站起来,他年岁渐长,自然没继续在朝中任职,却是人人都的礼让三分的三朝元老了。
被这话一堵,长孙大人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切了,只是他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被苏楚陌那一气,脑子里逐渐就没了理智,以至于一见到皇帝就质问出声。
然而如今这么多人看着,要长孙大人认错确实不能,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稍微冷静一些之后道:“本官只是骤然得知这样的事,担心皇上因此事受累,连老言重了。”
连姓老者却没这么轻易松口,皇帝幼年登基,本就较之寻常正常继位的皇帝要难一些,况且在这些人眼里又是苏楚陌把持朝政,皇帝活脱脱一个小可怜,如今还要手长孙大人质问,他看着可心疼得很。
“长孙大人说得轻巧,这么多人听着,你若真觉得我老头子这话有失偏颇,不防也问问他们。”连老打定了主意要给皇帝撑撑腰,少有的胡搅蛮缠起来。
知道在场的人里不乏连老的门生,长孙大人无意引起这些人的不满,尽管不情愿,还是思索着改了口,“下官也是一时情急,说话没了分寸,还要多谢连老提醒,下官往后再开口时定会留意。”
“这不就好了么,皇上是年纪小了些,可也是一国之君,若是有人仗着他年纪小便欺负他,我们这些老东西却是不依的。”连老这话既是说给长孙大人听,也是说给苏楚陌和其他对皇帝存着轻视的人。
只是这些日子苏楚陌已经将许多事情交到皇帝手上,再加上也是看着苏楚陌从一个孩子长到如今,连老对他比对其他人是要和善许多的。
一开始就受了气,接下来大家说什么长孙大人都没有兴致,只有被人提及时才敷衍两句。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热脸往长孙大人这边贴,是给了他个清静不假,却架不住也有人因为这对长孙大人颇有微词。
“啧啧啧,人与人之间果真是不一样,我们时时谨小慎微的,人家这一品大员,便是在这堪比国宴的场面上也不必给谁面子呢。”许是饮了酒,这话本不该在宴会上就说出口,却偏偏就有人说了。
虽未指名道姓,可在场的都是明眼人,谁听不出这话里说的是谁,面面相觑着没人接话,场中一时寂静起来。
“这位大人醉了,扶他下去醒醒酒吧。”皇帝看见苏楚陌的示意,侧身吩咐了允公公一声。
长孙大人脸色铁青,大家都估摸着这位说了醉话的大人往后的仕途多半要不平坦了。
李昭烟却凑到了苏楚陌耳边,有些疑惑地道:“这位大人不是长孙大人一手提拔上来的吗,怎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贪心不足罢了,不然你以为长孙大人脸色为何会这般难看?”人心么,无非就是这么一回事,本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儿。
李昭烟听了这话不免唏嘘两句,场中也有人渐渐反应了过来,有意无意往长孙大人那边看,想知道他被自己人冒犯之后是什么反应。
心中烦闷,长孙大人一时便多饮了几杯,纵使酒量好也架不住受着心情的影响,宴会尚未到散的时候,长孙大人便称醉酒,离席去外头醒酒。
这长孙大人一走,院子里众人莫名觉得轻松了许多,方才他们连肆意玩笑都不敢,唯恐长孙大人将事情往自己身上联系,又无端引了祸事。
宫中宴席么,为防着有人失态,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一般都不会有太烈的酒,酒醉也就只是这么一说,真正酒量不好的人,入了官场这么久也练得差不多了。
顺着青石板道往里,长孙看见一处院落,正要折返,身后跟着的丫头却柔声道:“大人,前面是专门收拾出来给醉酒的大人们休息的地方,您若是头疼得紧,不防也歇一歇。”
长孙大人闻言回身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丫头,似乎离开院子时就跟了这么个人吧,恍恍惚惚的也记不清这些,长孙大人胡乱点了点头便继续往里走。
房门被推开,里头竟是一直燃着炭火,进门便浑身暖洋洋,这会子在外面吹风刚有些清醒,被热气一熏又头疼起来。
本就知道宫里每每举办宴会都会专门收拾歇息的地方,长孙大人三两句打发了宫人之后便解了外衣往床上去。
轻轻带上了门,宫人尤不放心地张望了两眼,这才轻手轻脚往旁边的偏房去,里面是也喝了些酒,看着小脸儿红扑扑的小丫头。
“隔壁房里刚歇了一位大人,原是我自己要攀附的,只是既然你求我了,这一个便给你,切记动静小些,让太多人知道了可不好,到时候大人下不来台,哪里还会可怜你。”宫人说的倒是情真意切,殷切叮嘱着。
小丫头连连点头,实际上却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迷迷糊糊起身就要往旁边的房间里去。
宫人只在身后看着,神情似乎与方才说话时有些不同,只是很快被她遮掩,也便无从考证了。
宫人来来回回添了许多回酒,顾青山饮酒向来很有分寸,早在觉得有些头晕时就已经搁了酒杯,此时端在手上的是顾夫人给倒的茶。
顾莹红着脸从外面跑进来,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看就很心虚。
这幅样子自然逃不过顾夫人,她担心顾莹在外面得罪了人,再三追问之下,顾莹没法儿,支支吾吾道:“方才我不是头晕么,就央着一个姐姐带我去了休息的地方,不料一进院子就听见……听见……哎呀,那姐姐如今去找皇上禀报此事去了,我没处可去,便又回来了。”
竟是撞着了旁人欢好,顾夫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抬手又给顾莹塞了杯茶,“先喝水吧,这事情可不能再跟旁人说了。”
“我晓得的,这些事情哪里能见人就说嘛,娘把我当什么人了。”顾莹娇嗔着,忽然又有些好奇,在母亲耳边问道:“我听那姐姐问过之后说是什么长孙大人歇息的房间,另一个丫头才十四五岁,娘亲可知长孙大人是哪一位,年岁几何呀?”
“莹儿!”话里的姓氏惊着了顾夫人,她忙左右张望一番,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放心,“这事不可再说,若有旁人从你口中得知,要连累了你父亲的。”
少见顾夫人这般严肃,顾莹初时先吓了一跳,听说会连累顾青山之后便抿紧了唇,以示自己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顾夫人却开始坐立不安,伸手拽住了顾青山的衣角,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一下子吓得顾青山微醺的醉意瞬间就没了,再三确认道:“当真?莹儿果真不是乱说的?”
“这事情哪里能作假,那丫头还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地缠着妾问。”顾夫人说着说着就恼了,暗恨自己不该让顾莹随随便便出去。
顾青山脑子乱糟糟的,一时也没什么主意,只能寄希望于没人记得顾莹,越过顾夫人叮嘱道:“莹儿,稍后若有人问你,除非见者带你去休息的宫女,否则不能承认你去过那个院子,知道了吗?”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莹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这无意中到底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却下意识顺从顾青山的意思,“女儿记下了。”
这边,京官所在的院子里,皇帝跟着饮了些酒,觉得有些头昏脑胀,正说先回去歇息,却想起了一桩事儿,转头跟苏楚陌说起来。
允公公看见旁边一个女官同自己招手,叮嘱身后的宫人伺候好皇帝之后才迈步过去,话没说两句就变了脸色,“你如何肯定?”
“公公,奴婢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自是再三确定了之后才敢来回话,您且说怎么办吧,那丫头才十四五,正是闹腾的时候,若是安抚不住……”
女官话没说尽,允公公却知道她的意思,长孙大人的年纪都能做那丫头的爹了,这事情又说不准是长孙大人喝多了还是旁的,传出去总归不好。
“你来时那边是什么境况?”允公公觉得这事情总不能瞒着皇帝,正说去回话呢,走出两步了才想起来话没问完,之好又退了回来。
那女官却霎时红了脸,含糊道:“这事情又没人敢拦着,自然只能……只能等他们自己……”
得,不过这说来也是,长孙大人这身份,谁要是真这时候进去打扰,估摸着都不用等明天太阳升起来,今夜行宫就要少丫头了。
“咱家先去回禀了皇上,你就在这儿候着吧。”再没旁的说,允公公头疼地往主位去。
李昭烟早在允公公往这边来时就关注着这边,见他愁眉苦脸,对面的女官也跟着一会儿为难一会儿害羞的,满脑子猜测着发生了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