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次项目有所亏损,我会将我现在的工作室进行抵押,赔偿损失。”
简短的一句话,却是季霜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说出口的。
tate微微挑眉看着季霜,许久轻嗤一声:“还没开始就说这样的话,你是对自己很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季霜愣了下,生怕tate误会,连忙解释道:“啊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行了,不用说了。”tate没好气地打断了她,“我明白你的意思,自己之后做事注意一点,从现在开始,除了我和顾总以外,任何人来找你要任何关于项目上的东西,你都不能轻易地给,知道了吗?”
怔愣片刻,季霜连忙点头。
tate摆摆手,“行了去吧,先把你家里的事情处理好。”
季霜转身欲走,忽地又反应过来,“那林子涛那边……”
“有我在,”tate神色淡淡,“他翻不出什么风浪。再者,你不都说了,对他很了解吗?既然如此就别浪费这一点,有时候想做成某些事,稍微小人一点也没什么要紧。”
最后一句话tate说的意味深长。
季霜没太明白。
等她走出Ivan大厦,又忽然回过味来——
tate的意思是不是指,她可以利用自己从前对林子涛做过的某些事的了解,掣肘一下林子涛?
虽然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但是季霜仍旧是豁然开朗。
思及此,季霜没再逗留,而是打车往医院去了。
林子涛的事情季国峰知道不少,她现在需要跟季国峰通个气。
到了医院,季霜从住院部楼下看三楼走廊窗户里透出的灯光,还是有了一瞬的犹豫。
说实在的,自从季霜懂事以来,她对父亲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他们父女之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闹得天翻地覆。
闹到季霜甚至产生了逆反心理,不想再见季国峰。
但季霜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
她总得面对。
做好了心理建设,季霜深吸一口气,上了三楼。
病房走廊里这会儿颇为热闹,这一层住的病人症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多都是像季国峰这样的老年人,这会儿正是晚饭结束不久,走廊里有不少老人在聊天遛弯。
走近季国峰所在的病房时,季霜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看到病房的门关着,季霜脚步顿住,微微抿了抿唇瓣,思索几秒后才上前去推门。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刚推开一点缝隙,就听到季国峰和谢子文的交谈声传出来。
两个人似是在闲聊今晚的饭菜,季国峰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虚弱,像是恢复了不少气力,听着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季霜悬着的心放下来些许。
她屏住呼吸进门,病房内的说话声很快没了。
“……爸。”
季霜看向病床上的人。
季国峰此时靠在床边,手上还连着输液针,看过来的眼神没什么情绪。
但季霜敏锐地感觉到,季国峰还在生气,此时的沉默也是有意晾着她。
坐在一旁的谢子文此时站起身来,笑容有些刻意地打破了沉默,“霜儿回来啦?正好,我要出去下,霜儿陪着叔说会话。”
谢子文有意给父女俩制造独处空间,走的时候给季霜使了个眼色,声音极低地提醒季霜:“叔醒了没多久,心率和血压都不稳定……你别耍性子。”
说完,谢子文就出去了。
季霜在原地僵立了好一会儿,察觉季国峰还在沉默地盯着自己,她硬着头皮垂眸上前,哑声道:“爸……”
“你别叫我爸。”
季国峰开口,预料之中的讥讽和数落,“谁家女儿把老爹气晕,老爹一睁眼连人都看不到?”
听到季国峰这语气,季霜反倒放心了一些。
“对不起爸……”季霜的声音闷闷的,“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您——上午是我不对,我应该跟您慢慢说的。”
季国峰头疼地闭上眼。
他自己的女儿他再了解不过,季霜此时这话摆明了只认态度上的错,对于他让她离开Ivan的事只字不提。
上午气得狠了,季国峰这会儿想起来晕倒之前的感觉也还心有余悸。
他睁开眼,语气之中已然带上了疲惫,“小霜,你那么大了,我也不想动辄命令你什么——咱们爷俩各退一步,我也不是非要逼着你去做老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继续执迷不悟,在漆艺上打转。”
说着,季国峰顿了顿,“漆艺没前途了。”
说这话时,季国峰心里也是痛的。
他是正经的季家漆铺第十三代传人,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背制漆口诀,别的孩子写字笔都抓不紧的时候,他手上已经因为常年练打磨胎器而开始长茧。
十岁的时候,他因为连续好几天待在制漆房里调制大漆没出来,呼吸道感染进了医院,九死一生。
但饶是如此,季国峰也从未熄灭过要传承季家漆铺的念头。
这几乎成为了一种执念。
后来他有了季霜,发现这孩子对大漆有抗体,天然大漆根本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季国峰简直大喜过望。
他觉得,季家漆铺在女儿手上,一定会比之前更加辉煌。
但后来发生的一切,让季国峰觉得自己不过是痴心妄想。
这世上的许多事,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季国峰静静看着季霜,眼底划过转瞬即逝的愧然。
若非他将女儿带上这条路,或许季霜现在做别的也是一样的优秀出色。
说到底,还是当年他的执念,影响到了季霜。
季霜不知道季国峰此时心里的五味杂陈,她垂下眸子,声音发闷。
“爸,我从来不觉得漆艺没前途了。”
“漆艺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我现在就是在为漆艺、为季家、为整条民俗工艺街上的非遗传承人们争取这个机会!”
“您可以不支持我,不帮助我,但我希望,您不要再去否认我,阻拦我。”季霜抬起眸子,近乎哀求,“就当是让我试一试,如果我尽全力还是得不到这个机会,我自己就会死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