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接得很快。
“顾总，”季霜把玩着手里的刻刀，“有什么事吗？”
那边安静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顾钦道：“会议开完了？”
季霜想了想，道：“嗯，需要我把成品拍照片发过去给您看看吗？”
顾钦打电话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件事。
而且今天会议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刘康就已经把季霜带去的成品袖扣拍照发给他了。
他无声地吸了口气，“昨晚……很抱歉，我提前离开了，实在是，出了点事。”
语罢，顾钦回头看了眼身后。
病房内，顾浩南正在给仍旧昏迷的江月明擦脸擦手，十分细致。
“没事的顾总。”
唯恐顾钦不相信自己没事，季霜的声音甚至更加和缓，“顾总有事就先忙，我原本也没什么话要说，都是……闲话。”
顾钦听得分明。
他知道，昨天晚上自己错过了什么。
顾钦感觉到一点疲惫，更多的还有不甘。
他的目光随着房间内忙碌的顾浩南微微转动，良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昨天之所以约你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季霜愣在原地，“为什么？”
“昨天是你母亲的忌日——抱歉，我之前有查过你的底。”顾钦真假参半，“因为知道，所以想安慰你。”
安慰你……
实在太亲昵的一个词，让季霜微微心悸。
她心口有点发热。
一时之间，季霜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顾钦继续道：“但我不太会安慰人，所以方法有点笨，而且……昨晚家里突然出事，有点失礼了。”
季霜抓到重点，她微微蹙眉，“突然出事？什么事？”
问完之后，季霜反应过来，她有点越界。
于是下意识道歉，“抱歉，我——”
“你想知道吗？”
顾钦的声音清浅，似乎还夹杂着疲惫。
但更多的是沉稳和认真。
他问季霜，一字一句：“关于我的事，你想知道吗？如果你想，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但是季霜——我希望你不要再逃避什么，虽然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逃避我的心意。”
心意两个字砸进季霜的耳朵里，季霜几乎有点手足无措。
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又如此郑重地挑明，让她慌乱的几乎想要挂断电话。
但顾钦似乎是感应到了季霜的想法，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出：“不要挂——不管你回不回应，都不要挂。”
季霜的手紧紧攥着，心慌意乱。
她稀里糊涂地发问：“为什么？”
“你问哪个为什么？”顾钦声音低哑几分，“是问心意，还是什么？”
季霜紧紧抿着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她无声地呼一口气。
“你现在在哪？”
“怎么？”
“不是说，可以告诉我关于你的事吗？”季霜的心微微颤抖，“我要见你，听你当面跟我说。”
季霜万万没想到，顾钦会在医院。
她的思绪不可避免地滑到最坏的可能性，是而等季霜抵达了住院部，看到走廊长椅上的顾钦时，还有点发懵。
顾钦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见季霜，带着诧异地起身。
“怎么这么快？”顾钦还是一贯的沉稳，走上前注视季霜，“该给我打电话，让我下去接你的。”
季霜下意识往他身后看，气还没喘匀，“是谁生病了？”
顾钦带着她来到病房门前，语气平静，“是我母亲，她得了焦虑症，昨天白天吞了一整瓶安眠药，意图自杀。”
季霜的呼吸忽然就变得小心翼翼。
她复杂地望着顾钦，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徒劳。
隔着门，季霜看到床边的中年男人，又问：“那位是——”
“是我父亲。”
季霜看见顾钦的父亲在为病床上的人掖被子，下意识道：“你父母感情很好。”
“没有。”顾钦反而笑了下，“很早就离婚了。我母亲已经再婚，但是她现在的丈夫并没回来，所以我父亲临时来照顾一下。”
季霜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自己刚刚说的蠢话收回。
顾钦看到季霜有点尴尬的表情，低声道：“没什么的，这种事很常见，我父亲对我母亲还有感情，不愿意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
“那，那你母亲的家里人呢？”季霜有点好奇，轻声问道，“他们不知道你母亲出事了吗？”
“我外祖父祖母都已经去世，只留下产业，是我母亲一个人在打理。”
顾钦看一眼病房里面，收回眼神，“去医院外面说吧。”
原本想进去跟顾钦父亲问好，但顾钦没提，季霜也没说什么。
从住院部大门出来，两个人沿着门口花坛旁的回廊缓缓地走。
沉默的时间有些久，方才电话里的动容和热切此时全部冷静下来。
但并非坏事。
季霜的脑子更加清醒。
她细细地思索，考虑自己跟顾钦之间的事。
她想，既然来了，那就得把话说清楚。
季霜顿住脚步，侧身看向顾钦。
顾钦也正好在看她。
眸光平静却专注，纵然带着疲惫，却有说不出的温柔。
季霜深吸一口气，“顾钦，刚刚在电话里，你说你愿意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是为什么？”
“字面意思。”顾钦注视着她，“你来了，也看到了，我没有大众眼里看到的那样光鲜，我有要头疼的事，有一个并不圆满的家庭——还有我自己，我是一个很不完美的人。”
“我优柔寡断，情绪淡漠，对人对事过于苛刻，甚至于连想跟你约会这样的话都要思索很久才能坦然出口。”
“我是个胆小鬼。”
“但我还是不想错过，我不想错过你。”
季霜的手微微发颤，她莫名的眼眶发热。
她紧紧地盯着顾钦，“然后呢？不想错过我什么？”
“我想说，我对你很心动。或许我们两个认识的有一点……”顾钦想了想，居然有点想笑，“有一点荒唐，我心动的也有一点莫名其妙，但着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
“昨天看到我母亲出事，得知我差一点失去至亲，我就在想。”
“我不能再错过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