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巨水无比,带好毛巾、肥皂、洗发露!!)
许是靠海,一早的沪海,总是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
朦胧中带着一丝愁绪,巷尾街头,一种老旧缓慢气息在流淌着,街边梧桐枝头的绿叶,仿佛都在低语着什么。
弄堂、长街于单薄的晨光中,浸染了一层淡橘色的光影,静谧的氛围下,楼宇房屋如同城市刚刚褪去睡意的面孔,齐整地仰望着天空,等待着那片半空中游弋的水汽慢慢消散。
沪海的早晨有烟火气。这烟火,不在晨煦里,而在街边小巷的氤氲蒸腾之中。
一身短打扮的李乐就在这片氤氲中叉着腰踌躇,今朝到底吃点啥好呢?无论中西、冷热、贵贱,都好,让你犹豫。
油条嫌太油,但那种香味和酥脆的质感,却勾着你装上两根。
大饼摊,老夫妻两个,老头子摊饼,老太婆收钱,“要不要香菜、葱花、榨菜、甜酱辣酱、生菜、火腿肠?”不厌其烦地一一问清楚。
小馄饨铺子里,鸡汤的香味飘出,大人一客,小人半客,适应着大人小孩儿,一个颤巍巍的溏心蛋落在碗里,想必一口咬下去,应该是满嘴的香甜。老板娘热络的和老吃客聊着天气,数着什么时候才能入伏,咒骂这黄梅天让伊洗得衣服总是不干,老吃客们纷纷附和,就想让伊讲个开心。
隔壁馒头店里有一位姑娘,几分姿色,身材不差,在狭窄的店堂里跳着自编的早操,见有人来,便停下脚步,拉一下衣裳,捋一下头发,走过来笑着问道,“侬好,切地撒么子?”,一拉一捋一笑之间,格外妩媚。馒头西施?李乐咂摸着。
不远处有家韭菜盒子,也有可以包各种馅料的春饼,店里,胖胖的老板娘一边炸着春卷,一边数落老板,“侬想组撒啦?覅帮吾掏浆糊来,吾忙得来了该双脚跳,侬拎拎清爽来赛伐!”。
被数落,老板也只是呵呵着,见有客人上前,便询问一句,眼明手快朝纸袋里装着韭菜盒子春卷,客人要分两只,也不厌其烦地帮你分开,外头再套一只塑料袋,就像胡兰成写的那样,汉人卖东西,就像从自己家里拿出来的一样,透着亲切。
一路之隔,一家排着长队的生煎铺,皮子馅子看着闻着,都摆到十足,连餐巾纸也给的足,就是店面有点乱,起起坐坐,稍不注意就会屁股碰到别人肩头。
李乐站在街边,感受着今朝的时光。
那些店主或者小工,也许九成九以上没有沪海的户口。但这些人早已成为沪海的一部分,在一片高楼大厦之下,组合成了沪海柴米油盐的世俗风景。
他们来了,小店开了,门窗里才会飘出袅袅炊烟,无声地融进沪海的早晨。否则,只有沪海,只有清晨,却没有沪海的清晨。
拎着油条生煎茶蛋豆浆,李乐晃悠着回了小院。
进屋时,瞧见斗橱、茶几、角柜上红色的,带着几点水滴的玫瑰花,李乐笑着,嚷道,“张奶奶,春儿,吃饭了啊!”
。。。。。。
接过李乐剥好的茶蛋,李春眼皮翻了翻,“小叔,你今天走?”
“怎么,这么希望我走?”
“没呢,巴不得你多待几天。”
“哼,言不由衷的。”
“哪有,净冤枉人。”
李乐擦擦手,抬起胳膊,对着春儿的脑袋点了点,“眼下,该干嘛不该干嘛,你心里有点数,别学老家圪梁梁上的驴拉车,抽一下动一下,得有点主动性,得有个规划。这边张奶奶舍不得抽你,燕京那位可舍得。”
一想到付清梅,李春打了个哆嗦,挪了挪屁股。
可嘴里嘀咕着,“你又舍额四驴。”
“你不是谁是?一天天别稀里糊涂的。”
“老奶奶~~~”
张稚秀笑了笑,“小乐说的对,你得听。人得有个目标不是,想做什么,怎么做,何时做。”
“哦。”
“你啊,也算傻人有傻福,呵呵呵。”老太太又看向李乐,“几点的飞机?”
“十点四十三的。”李乐把油条扯吧扯吧,淹死在豆浆里,抿了口,又放了勺糖。
“还成,不算晚。”张稚秀点点头,慢悠悠说道,“凡事,都说开头难,开头难得是下决心,但是,有时候,收尾也难。”
“就像做文章,收尾很重要,收尾要是写垮了,那么全篇都会变得一地鸡毛,前面的铺垫全部白费,一步之错满盘皆输。”
“搞斗争,为什么要步步为营?是为了最后一击,也为了最少后遗症的收尾。这种事,反面例子就是朱祁镇,杀于谦,一道圣旨,简单粗暴,一锤定音,看似干净利落,但他没规划好收尾,造成后面君臣的离心离德。”
“正面例子,嘉靖。一个大礼议为什么要搞三年?除了那些复杂的伦理道德的争论,牵扯到了国本、正统、宗嗣、民心,还有就是要把贬杨廷和这件事情的影响降低。狡兔死走狗烹,影响就太恶劣了。嘉靖抓住大礼议这一点,让全天下都看明白,不是因为我没良心恩将仇报,是有人要陷我于不孝,等站在了道德制高点把杨廷和处理了,天下才没的话说。”
张稚秀说的好似随意,李乐却听的认真,琢磨琢磨,才回道,“是,我明白的,本来回去还有些要处理的。”
“你明白就成。”
“啥?小叔明白啥?”
“吃你的饭,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
“我大四了,不是小孩。”
“屁,你大八也是小孩儿,我和你说,你这几天老实在家待着,没事儿去照看照看你弟,培养培养感情,学学你有米姐,打弟弟要从娃娃抓起,从他给我比中指,我就知道这小子就不是善茬儿,春儿啊,天下苍苍,惟余莽莽,自古柿子之争.....”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那小玩意儿,还不是手拿把掐?我就是李枋头上的云,我要下雨,他就得湿,我也打雷,他就得挨批,我要是黑脸,他就见不到阳光,小叔,是这个道理不?我懂的。”春儿攥了攥拳头,眦着牙,哼哼道。
“嗯,你滴,明白滴就大大滴好。小叔挺你,这老李家.....哎呦!”
“啊!”
两人脑门上忽然被张稚秀一人给了一下,“行了,越说越不像话,一个当叔的,一个当姐姐的,在这算计起还没满月的奶娃娃。”
“嘿嘿嘿。”
李乐和李春互相对视一眼,给了彼此一个“坚定”的眼神。
把李春送到医院,看了眼依旧睡不够的李枋,李乐和豆兰馨聊了会儿如何“科学饲养”,又给大伯大娘说了下周曾敏过来,还有回麟州,钱吉春已经说好帮忙操持满月酒的事儿,就和李泉下了楼。
借的曹尚的车,总不能让曹尚再去机场取,拉着李全成了司机。
去机场的路上,李乐说道,“娜娜姐那边的规划,我基本同意,你帮忙把把关。”
“我知道。不过高速那边的驿云便利和这几家试验店比起来,那边现在才是大头。今年下半年,咱们就要进鲁省和闽省了。去年谈的时候,两家的高速集团比较认可和浙省这边的合作方式,也想和我们一起合作搞便利店法人运营管理公司,好和浙省一样,整合成自己名下的告诉便利连锁,合资入股,咱们运营。还有你上次给的的那个,运营商加品牌连锁主力店加品牌特色店的模式方案,我最近也在和几个省的高速公司谈,估计明年能先在苏省的两个服务区试行。”
“不过,你把郭铿给我弄走了,你得给我找个人过来。”
“你自己找呗,我手头现在哪有人给你。几块儿现在都忙着呢。”
“嗨,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李乐笑道,“该引入外部职业经理人就引入,这市面上,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
“可老觉得不放心啊。”
“哥,你这就不对了,咱们不能老指望自家兄弟出力,待遇给够,监管决策到位,问题就不大。”
“成吧,我寻寻访访,到时候我聊完,你也看看。”李泉点点头。
“嗯。对了,还有,前几天给的电话,包贵联系了没?”
“联系了,约好八月份去一趟,他给我介绍蒙区那边公路局和高速的人认识。”
“你酒量咋样了?”
“放心,咱麟州人和蒙区那边的人打交道还少啊。”
“不行叫上阿哥。”
“呵呵呵。”
到了机场,弟俩告完别,李乐进到候机厅,给曹尚去了个电话。
“喂,车洗了,油加满了,给你停医院停车场了,你找大泉哥拿钥匙。”
电话那头,估摸着刚起床的曹尚说道,“啊,行啊,诶,你知道那只锦鸡怎么样了不?”
“怎么说?金力、风驰不都开始停牌整顿了么?长盛那边我还帮着拉了拉股价,估计他能找个好买家,现在不有这么多企业想着借壳上市的么?”
“哈哈哈,那都是后话,我是说那只锦鸡,你和他聊完,第二天下午就被袁老师带着去了‘相关部门’。”
“这想明白了?”
“想不明白,形势也会让他想明白。”
“行了,这事儿和你没啥关系了,你别掺和了。”
“我管他死活,不过,说个有关系的事儿,你那个女二女三的,啥时候给个人名,我好给导演说。”
“你急的啥?咋?有人催你了?”
“你管我,赶紧的,把人报过来,还有,你啥时候去找你家富姐咕呱咕呱?”
“你管我,少不了你的就是,挂了!”
“诶诶诶~~~”
李乐挂上电话,也有些犯愁,这事儿,自己当时拍胸脯答应了曹尚,感情逼是装了,可咋和大小姐汇报?
还有,那俩也不知道档期忙不忙,自己就给许了出去,搞不好,就是个醋坑,这.....
哎,不对,我又没干啥,都是朋友,好朋友,亲切的好朋友,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就是就是,老子身心妇荡啊!对,不怕。
可,书上说,这孕妇的思维模式不能以常理度之,本来智商就不低,加上最近在老太太身边,还不知道学了多少手艺,不行,找个背锅的?要找个背锅的,万一被发现,这就是“犯罪”啊。
咋办?小李厨子就在这种纠结为难中,飞回了茶啊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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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抚城上层的一系列异动,让城市陷入一种微妙的气氛中。
有人拍手称快,觉得天亮了,有人隔岸观火,想着能不能借此更进一步,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去奉天转一转,有人提心吊胆,夜不能寐,门外的一点风吹草动,就坐立不安。
但更多的老百姓,顶多是骂上两句,转过头,继续为了一家老小的生活继续奔波忙碌,毕竟,骂的再狠,再脏,能换来钱不?
消失了一段日子的抚城新钢的下岗办主任张开建,今天一早,又出现在了三楼的办公室,擦桌扫地,打上一壶热水,泡上杯茉莉花,拿起一本《电弧炉炼钢与直接轧制短流程制造技术》,像往常一样,等着上门“吵架”的人。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工作服,拎着帽盔,五十多岁的大叔找上了门。
“张厂长,老张!你去哪儿了,好几天不见人,才看见你门开。哎,听说了么?那老几个狗艹的,都被叫去喝茶了,哈哈哈哈~~~~~”
还没进屋,嘹亮带着股喜气的喊声就传了进来。
张开建摘下花镜,放下手里的书,看过去,笑道,“就知道我这一开门,你准得来。”
“除了炉前,也就你这儿还有点人味儿。哟,茶都给我泡好了?谢谢啊。”
“诶诶,王师傅,得得得,你喝吧。”
看着王师傅把刚凉好的茶水一口气儿闷了,张开建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啊,爽快!”放下罐头瓶的大茶杯,王师傅一抹嘴,说了声。
“啥爽快?”
“茶爽快,人也爽快,事儿也爽快,那几个狗日滴,可算倒霉了,一群王八蛋,一群贼!”
“王师傅,你这张嘴啊。”
“咋?你不高兴,这下,你又能当厂长了吧?”
“我要当厂长,第一个给你开罚单。”
“咋?”
“工作期间串岗。”
“可拉倒吧,串岗,串个屁岗,你也得有岗,一天就鸡腚眼子这么点儿活,都特娘的闲的蛋疼呢。”
王师傅一拉凳子,坐到桌边,拎起水壶,帮着把茶水续上。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也给叫去喝茶了。”
“我算老几。”张开建摇摇头,“去了趟奉天,看看儿子,小子要结婚了,给置办置办。”
“哟,恭喜恭喜,啥时候?摆酒不?”
“摆,十一。你备好红包,给你下帖子。”
“那好,那好。”王师傅又起身,到门口左右瞅瞅,关上门,把凳子往前拉了拉,岔开腿坐了,低声问道,“那事儿,你知道的多不?”
“啥?”
“那几个狗日的,是不是因为和那个叫啥富华的勾结的事儿?”
张开建摇摇头,“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
“噫,这话,你不是当领导的么?”
“当领导的就得知道?这事儿,早晚得说,急啥?”
“诶,那你说,这下,富华是不是没戏了?”
“嗯。”
“那,咱们厂子咋办?就这么继续半死不活了?这个月我听财务说,可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你急的啥?等等,上面有说法的。”
“啥说法?再找个富华一样的?哎,上次在咱们厂子进进出出的,那一帮子说是别的什么公司来审计的,是不是他们?”
“咋?你不是一直反对厂子改制的么?”
“呸!这话可恶心,我啥时候反对,我反对是那帮人,还有哪些个小鬼儿跟着,吃里扒外!”
“还是那句话,你就......”
张开建刚要继续,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办公室门被一脚踹开,门口出现几个面色颇为不善的人。
“王群、徐大伟,杨部长,你们什么意思,这门再烂,也还是公物。”张开建起身,大声道。
“嘿,姓张的,就知道是你,要不是你,这特么富华的事儿也不能黄了,你特么充什么大尾巴狼,好好的事儿叫特娘滴一个臭虫搅和了。”
“王群,你嘴干净点儿,这是张厂长。”王师傅一推凳子,也起身,指着几个人嚷道。
“厂长,厂你mLGb,他么的老子的好事没了,给我揍这老壁灯!”
瞧见几个人要往屋里涌,王师傅伸手拦在张开建身前,“我看特么谁敢!!”
“谁敢?哥几个,这老帮菜要是敢伸手,连他一起。干!”
一群人一拥而上,办公室里立马变成了拳台,桌椅板凳被掀翻,拳脚飞舞,张开建和王师傅挣扎几下,就被逼到墙角,眼看着就要抵挡不住,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女声。
“住手!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