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刚说去年才送来的粮种,显见北边没有这种粮,番薯尚且可说是贾举从京中带去她认识的,玉米也认识,就有些过了。
“哪里,此物名为玉蜀黍。”皇后笑道,“据说一亩能产好多粮食呢!”
“若真如此,是天下百姓的福气。”余年道。
番薯虽产量高,但吃多了烧心,玉米就不一样了,当真能日日顿顿吃的东西。
皇后转头冲她挑一挑眉:“余天女,你想不想要呀?”
余年眼看着皇后娘娘给她放了个直钩,钩上的饵可真香啊!
“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
余年静静听着,正题来了。
“前朝时,有一位将军,他作战骁勇,和夫人恩爱非常。”
嗯?
余年不解,怎么突然说起故事来了?
“有一次作战途中,他与部将失散,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一名农女救了他,他感念农女恩德,所以将她带回京城,做了平妻。”
皇后娘娘说完,一脸期待地看向余年。
这意思放在自己和云书来身上……余年明白了,她连忙说:“皇后娘娘,民妇已经有相公了,不能再给云公子做平妻呀!”
皇后咳嗽一声,面上也有些尴尬,道:“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要是你不好意思和离休夫,让书来做个平夫也可。”
余年和皇后大眼瞪小眼,都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平夫啊,大兴王朝还有这玩意儿呢?
余年略想了一下,若是自己家里有两个丈夫,一个跟狗似的乱啃人,一个跟蛇似的瞎缠人……
这日子还能过吗?
“皇后娘娘,这事恐怕——”
她还没说完,皇后娘娘忽然咯咯一笑:“逗你玩的!我身为皇后,哪能将婚姻大事当做儿戏。玉蜀黍如今尚未成熟,待它长成之后,我派人给你送两担好的。”
余年大喜,当即要拜下去。
“不必不必,不过我如今忘性大,若是忘了,你叫书来提醒我一句。”皇后娘娘笑道。
这位皇后娘娘的话术实在精巧,没完没了地往云书来身上扯。
说到这里,皇后见余年仿佛有些局促似的,忙道:“你也累了,今日就逛到这里,改日我再带你去瞧瞧南边进上的孔雀白鹿,特别是孔雀,开屏好看得很呢。”
余年并不觉得这些有多稀罕,只是平常地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微微一笑,让宫女和内侍送余年出宫。
余年前脚走,后脚皇帝便急吼吼地赶了过来。
“皇后!你是不是给你家那小子拉红线了?可要记得,人家余年有相公!”
皇帝一改在余年面前笑得跟花儿似的模样,两条漆黑的浓眉几乎要绞在了一起。
皇后则连一半的温柔都没有了,瞟了皇帝一眼道:“她的相公不过一个山野村夫,蠢蠢笨笨,我们书来多么的一表人才,要不是他自己喜欢,你当我喜欢这差事!”
“哼!你懂什么,她相公——她相公,”皇帝憋了半天,说不出来,在皇后嘲讽的眼光下,到底蹦出几个字来,“她相公是原配!”
皇后手一摊:“哎呀,我也没有要她休夫呀,只是说让书来做平夫,多一个相公疼她有什么不好?再说了,她也没答应。”
“嗨呀,岂有此理!”皇帝气得一直吹不存在的胡须,“你一定是花言巧语,人家答应了,你就好了,人家不答应,你就说,呵呵开玩笑的。”
“果然是原配夫妻,皇上这么了解妾身,干脆下道圣旨,给书来一个名分不好么。”皇后破罐子破摔,“他两个在来京路上,孤男寡女,早已暗生情窦。”
“不可能!余年明明跟朕说,她和相公情谊很深!朕不听,朕不信!”
皇帝转身就走,不听皇后在身后描述云书来和余年一路上多么生死之交,多么相互扶持,连肩舆也不要,一口气走回了弘德殿。
“傻子,你媳妇要跟人跑了!”皇帝叫道。
打屏风后面转出个身材极高的人来,眼睛大睁着,问:“皇上何出此言?”
若是余年在,再怎么镇定,也一定会惊得叫出来。
因为这人正是她以为在河津县守着家的拾来!
皇帝坐下,叫内侍沏了碗茶来,顾不上喝,就把皇后给他说的关于余年如何路上遇险、如何与云书来生情给拾来讲了一遍。
“你瞧瞧,你为了提前偷偷入京安排,把媳妇放在人家手里,傻了不是?”
拾来摇头道:“绝不会有此事。”
“皇后爱耍嘴皮子,可是不说谎,”皇帝道,“你那媳妇儿,多半真被云书来勾引去了,要不然哪里会说出什么平夫这种话来?”
拾来沉思了一会儿道:“皇上,余年绝不会答应的。”
皇上犹自气愤愤的,问为什么,吸了一口茶在嘴里。
“她喜欢身材好大胸的男子,云书来不及我。”
噗!
皇上一口茶喷了出来,外面内侍听见动静,连忙进来。
“无事,茶略烫了些,你且出去吧。”
皇帝挥退内侍,叹了口气道:“你胸大,你心还大呢!哪有人不会喜新厌旧的?你媳妇看了你五年的胸,还不能腻味?”
他见拾来脸上略略变色,接着道:“我也识得云书来那小子,照实说,他容貌不比你差,你比他强在多年情谊,他却比你强在新鲜有趣。若要彻彻底底胜过这小子,你不如回京来,我封你一个观海侯,领上两个护卫所——”
皇帝压低声音:“叫护卫日夜在府外巡逻,不许云家的男人靠近三丈之内,保管你可以高枕无忧。”
“如何啊,燕卿?”
拾来无奈叹气:“皇上,别再叫我燕卿了,我如今,叫拾来。”
皇帝仔细打量他一番,和五年前相比,变得黑了,高了,也壮了,脸上还带着他娘亲的影子,可五官却和宁安侯有六七分相似。
“唉!”皇帝很伤感地道,“丹鱼临去前托我照顾你,你不愿认宁安侯,我答应了,你想出海,我也答应了,可没想到却害了你!”
拾来沉稳地向皇帝行了一礼:“皇上,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我本了无生趣,被奸人所害,如今死而复生,有了家人,反而想要好好过活。”
他深深地拜下去:“求皇上,就让我过寻常日子去吧。”
皇帝将他扶起,叹道:“既是你所愿,我自然答应。你说那船工张阿宝害你的事,我已派了千户去查,你放心,你娘亲、舅舅和你都有功,必不会教你委屈。”
“谢皇上!”
距离皇宫略远些的宁安侯府中,同样发生着一场故事。
“你还敢来求情?”宁安侯俊美的脸仿佛雷雨前黑压压的天空,随时都会大怒发作。
侯夫人徐宝蝉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低声道:“宝臣毕竟是妾的亲弟弟,要妾眼看着弟弟去死,实在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