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驶过京城最中心的道路,向皇宫的方向行进。
马车的木料不佳,拉车的马也不是照夜白、汗血宝马那样的好马,风偶然吹起车帘,便能看到里面坐着的是一个女人和小孩。
不管怎么看,都是乡下土包子进城,村妇带着孩子长见识来了。
反正严侍郎夫人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两辆车在路中间对上的时候,严侍郎夫人理所当然地叫马夫把对方给撵到一边去。
她是有品级的官员夫人,身上还有诰命,怎么可能给一辆乡下的马车让路?
对方不知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这么着,钻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厮,竟然道:“这位夫人,我们着急,您好心肠略让我们让吧?”
严侍郎夫人冷笑,在车里道:“老刘,抽他两鞭子,叫他知道是跟谁说话,叫我让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那车夫应着,当真抬手,要抽对方一鞭子。
哪知他的手刚举高,便有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你们是谁?”车夫哆嗦着问。
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城根儿,竟然有人敢当街行凶?
那执剑人面上露出厌烦的神色,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冲车夫眼前一晃。
“百川卫办差!”
那车夫赶紧屁滚尿流地将马车掉了个头,一溜烟地跑远了。
车里的侍郎夫人,从听见百川卫几个字开始,压根连出声都没敢吱一声。
侍郎官是不小,百川卫官是不大,可是直接在皇上身边办事,就是百川卫的狗,比宫外的官也高一层,见着面也得恭敬地问个好,汪一声!
这不起眼的一辆马车,到底里面是坐了什么人,竟然能惊动百川卫?
“余娘子,请你换一副车驾吧。”
一队侍卫中,走出来一个穿着宫中女官服色的女子,向那架普通的马车道。
余年在车中应了一声,小放撩开车帘,跟随侍卫换了宽大的马车。
这次有侍卫护着,顺顺当当就进了宫,马车一路到了一处偏殿,不光一大群的御医,连皇上都在里面等着了!
“他怎么样了?”皇帝一见余年,便关心地问道。
余年行了一礼道:“拾来他昏迷不醒,其他倒还罢了。”
“昏迷不醒!”皇帝面色严肃,不怒自威,“都给朕尽心尽力地救治!谁要敢懈怠,就等着掉脑袋!”
众御医战战兢兢,围在拾来身边,一个个地轮流把脉。
皇帝却叫余年同他去书房,余年担心地看了眼拾来,随着去了。
“魏还捎来梁禹松的折子,朕看了,水泥方子实在要紧,不愧是格物致知的观海女史,朕没有看错你。”
得到皇帝的嘉奖,余年并没多高兴,又听皇帝说:“他在折子里替你讨了个免路税,朕答应了,以后用水泥铺的路,都免你的税,不过这方子,就不要再往外传了。”
余年答应着谢恩,心里全想着拾来。
皇帝见她神不守舍的样儿,便挥手叫她回去,问问御医们诊治得怎么样了。
待余年退下后,他摸着梁禹松的那本水泥折子,心道,这余年亏得是个女子,有了相公孩子后,再能干,还是把家里的事排在第一。若余年是个男子,她能做出水泥,就能做出别的,要是不听用,就得杀。
余年看着御医们把完一轮,又来一轮,还小声议论着什么。
议论半天,等皇帝也来了,御医们得出的结论是拾来没事。
“没事为何他醒不过来?”余年急道。
一名御医思索着道:“你说他脑中有一枚针,或许就是这枚针的缘故,脑中有异物,按理说是命不长久,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要是想他醒来,或许棋先生有办法。”另一名御医道。
“棋先生是谁?”余年忙问。
“棋先生乃是一名怪医,他有不少秘法,不过这人性格古怪,当年要他入太医院,他就拒绝了,说当了御医就不能痛快下棋。”那御医道,“若是你想找他,须带上一名棋艺高妙之人,胜过他一局方可。”
棋艺高妙之人……
余年自问,厨艺高妙之人还认得几个,下棋她只会五子棋,却不知往哪里找棋士来。
“你不必担心,已有人去请了。”皇帝听完了御医们的诊断,便安慰余年。
余年心道,皇宫中能人异士多,有擅长下棋的不奇怪,略放下心来。
这次皇帝借着献方一事,又赐给余年一座大宅,里面样样都是齐全的,余年便带着拾来住了进去,等候那棋先生来,看是否能医治拾来。
不管她等得如何心焦,直到第三日清晨,大门才被拍响。
余年刚给拾来擦完脸,便见下人领着两个人进来。
先头一个山羊胡子,肩上挎着药箱,想来便是棋先生,后面一个余年见了,却是怔了怔。
云书来?
“余姑娘,这位是棋先生,他医术高超,定然能治好拾来。”云书来满面风尘,两眼青黑,显然不少日子妹好好休息。
棋先生也好不到哪里去,金鱼眼下黑黑的一片,怒道:“等治完了你得再跟我杀一局,我是累了,才叫你小子赢个子儿!”
云书来恭敬地道:“那是自然,待治好了他,随时恭候。”
山羊胡子棋先生摸摸拾来的脉,便将药箱打开,一溜排开银针,在拾来各处穴位上下针,手法极稳极快,扎了拾来一脸针后,又燃上一炉药香。
“炉中药燃尽之前,切不可移动病人!”棋先生郑重其事地吩咐了,打了个呵欠,“老子和这小子连下了十八局,睡一会儿去。”
他也不管在谁家,谁的床,走到外间直接倒在榻上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余年已明白,是云书来想法子将棋先生请来,心中不胜感激。
“云公子,多谢你。”
云书来微笑道:“我不要你的谢,余姑娘,我只求无愧于心。”
他垂了头,看余年的指尖,和她的衣角:
“我知道,要是他死了,你一定会很难过的,我不想你难过。”
他说得情真意切,余年亦不禁有些动容,若只是送些名贵药材也就罢了,如今云书来又出人又出力,与棋先生连下一十八局才赢得他出诊。
这番人情,愈发不好还。
见她神色,云书来欢喜起来,想自己到底是打动了余年:“余姑娘,你放心,如果拾来一辈子醒不过来,下半辈子,我来照顾你和小昇,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拾来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云公子,多谢你帮忙寻来棋先生,但一码归一码,这话以后就不要提了。”余年连忙道。
拾来的手又动了动,只是两人说话,没注意到。
“可你一个女人家,还要照顾一个醒不过来的人,未免辛苦。”
云书来充满柔情地道,余光瞟见了扎得像个刺猬的拾来,再加一句,“若是你愿意,我会找人好好照顾拾来兄弟,给他养老送终的!”
他这句话一出口,忽然拾来就从床上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