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此时已经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口中喃喃:“不,不会这样的,我母亲……她不会是这样的人……再不会的……”
贾母心中虽然已经信了七八分,但还是要问一句:“这样大的事情,你空口无凭,叫人怎么取信于你?”
紫鹃犯了难,苦着脸道:“老太太,证据,我是没有的。您若是不信其他的,就只看着二太太谋害林姑娘,此人心肠歹毒,可见一斑啊。”
屋子里此时只有贾母、宝玉和紫鹃三人。方才在紫鹃要说这些私密话的时候,贾母已经把人都遣走了。鸳鸯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带着贾母院中的奴仆早就躲得远远了。也幸亏鸳鸯躲远了,不然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贾母就越难办。
屋子里又静下来了,这三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很久之后,贾母才悠悠一叹:“紫鹃,你说的这些,可还有旁人知道?”
紫鹃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回老太太话,并没有。当初……我也是怕二太太许诺我的事情没有了下文。想着……她既然能够这么狠毒,在林姑娘的药里头下毒,那必然也做过其他恶事。所以,周瑞家的作为二太太的近侍,一定知道二太太的很多秘密。我……我当时也只不过是想要打听出点儿什么事儿来,以此作为交换……让二太太好赶紧把我给了宝二爷……我是存着这样的心思,所以这事情,我便谁也没有告诉。叫被人知道了,二太太是受我胁迫才让我伺候宝二爷,我未免也太……”
紫鹃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些话,倒是让贾母和宝玉都听明白了。这个紫鹃,还真是好手段,对王氏打算威逼,对贾母也是各种谈条件。不得不说,这是个懂得给自己留后路的女子,但她却忘了,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这样自作聪明,除了会让自己加速灭亡,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用。
贾母听了此话,满意地点了点头,却一边假意放了紫鹃,一边命人把她关进了柴房,堵住嘴巴,严密看守,谁也接触不到此人。
贾母不仅关了紫鹃,还把贾宝玉给扣住了,当晚,就让他宿在了自己院中。而贾母亲看着宝玉熟睡,才回了自己的房间,叫来赖嬷嬷,重新问了当年贾瑚的那件事情。
原来,贾瑚夭折的时候,贾琏还未出生。那贾瑚三岁已经认识了许多字,甚至能将诗经和唐诗背出好多来了。而与其同龄的贾珠,却像是个傻子一样,都三岁了还不会说话。这两相比较起来,众人对于贾瑚的盛赞有多少,对于贾珠的蔑视就有多少。
可是忽然有一天,贾瑚掉落了金鱼池,他身边一个跟着的人都没有,被发现的时候,打捞上来的便是一具尸体了。
而当时负责给贾瑚梳洗穿戴的便是赖嬷嬷,贾母此时找来赖嬷嬷,就是要问清楚当年那件事情的隐情。没想到赖嬷嬷竟声泪俱下地告诉贾母,她曾发现贾瑚的后背有被人踹青的脚印,但是当时贾瑚已死,大家都以为他是意外溺亡的,当时为了这件事情,贾赦几乎要亲手杀了那几个伺候贾瑚的奴仆,发了好大的火儿,整个荣国府上下差点没让贾赦翻过来,所以赖嬷嬷即使发现了这件事情,她在那个当下也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
今日不知贾母因何事问起这件事情,赖嬷嬷这才把隐瞒多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贾母声泪俱下,既悲且恨:“素心啊素心,你是我的陪嫁丫鬟,跟了我一辈子,咱们两个什么风浪没见过的,这件事情你为何要瞒我至今?那可是我的孙儿,我荣国府的长房嫡孙啊!你怎可瞒我至此?!”
赖嬷嬷也是泪流满面:“主子,当时府上的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大老爷疯了一样的满府抓人,全都交给了进城府尹按斩立决办去了,若是我在那个时候把这事儿说出来,不是给咱们府上裹乱吗?连老太爷也因为这件事情气死了,主子您当时也差点跟着太爷去了,您让我怎么说啊!”
贾母听了这话,一瞬间想起那年先失了贾瑚,然后贾代善因为贾瑚的死也受不住打击一发去了,她一下子失去年幼的孙子和陪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夫君,那一年对于贾母来说,简直就是炼狱。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满以为眼下,家中自贾代善去世之后渐渐败落的势头因为贾赦父子的争气一点点又兴盛起来,却叫她知道了贾瑚当年溺亡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遭人陷害,且……很有可能,害死贾瑚的就是自己一直信赖偏疼的二儿媳妇王氏!
如果真是这样,那王氏害了她贾家那么多人,不仅仅是贾瑚和贾代善。贾琏的生母,失了贾瑚这个儿子以后身子就不好了,后来挣命似的生下贾琏,不几日就伸腿去了。这条人命,也该记在那害死贾瑚之人的身上。
岂止这样?因贾瑚、贾琏之母相继而亡,贾赦越发放纵自己,过得越来越不像个人样,甚至打算作孽,把整个荣国府都葬送进去,整日浑浑噩噩,在灰败的人生里难以自拔,活着还不如死了舒坦。若贾瑚好好活着,当年骁勇睿智的贾赦,又岂会是一事无成的废物?
这些……全部都要算在那害死贾瑚的人头上!
贾母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心里却已经把王氏骂了个臭死,恨不得现在就去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好!好!我们家,竟然样了这样一个蛇蝎不如的东西,我现在就要去问问她,到底为何要如此,这个丧门星,我要她不得好死!”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亲身经历多当年惨剧的赖嬷嬷,连一句也不敢劝,亲自上前扶住了贾母,想要陪她一起去。谁知此时贾母身后传来脆生生一句哭喊:“老祖宗,求求您了,饶了我母亲吧!宝玉给您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