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
今儿是荣国府的大日子。宝玉、贾琮、贾环和秦钟四个人,今天要去考县试。读书人必须通过由本县知县主持的县试和由知府主持的府试,取得童生的身份,才有资格参加正式的科举考试。县试多在二月举行,而府试则在八月。
周夫子的意思很明确,县试和府试都是当天考试当天回来,孩子们有家里下人跟着,也遭不了什么罪。而且这初级的童生试,知县每年都会举办,倒不如让这些孩子们过去试试,考上那就取得童生的身份,考不上就当积攒经验,也不是什么坏事。
临行前,这几个孩子们往贾母处请安,贾母笑道:“成日家瞧着你们读书,吃那么多辛苦,今日终于有个检验成果的机会了。去吧,不拘考得过考不过,你们都还小呢,当玩儿,去开开眼界就是了。考科举这个事儿,谁也不可能一次考到底,无论结果如何,不要灰心就是。”
贾母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想起被考科举折磨地丢掉性命的贾珠,面上虽然对几个孩子笑得和蔼,其实心里却是忍不住地发寒。科举本无错,错的是为了科举入仕不惜一切代价的人。哎……可是有些事,现在才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宝玉几个在各人的随从、小厮陪同之下,出门考试去了。到了晚间,四人还未归府,宛平县的知县大人便先派人回来荣国府传话,说这四人已经考过了县试,并且特意交代了,并不是因为四人是荣国府的出身或亲眷,他们都是堂堂正正答完了知县大人出的题,个个都通过了,接下来可以准备八月份的府试,考过了,就正式成为秀才了。
这个消息传到荣国府之后,周冰洁捋了捋胡须,像是早就已经猜到了结局。贾母和贾赦父子也是表现得淡淡的。贾母嘛,那是因为本对科举的事情有些阴影,贾赦父子本就不在科举上留心,也是对此事无可无不可的。只有贾政,听见宝玉和贾环两个都是一下子考过了县试,这可是一炮而红,好兆头啊!
从来不惯庶务的贾政,却亲自张罗起什么庆功宴来。也不拘什么菜式的,只吩咐厨房挑最贵的、最好的,还有平日里几位哥儿最喜欢吃的,足足的做了一大桌子。等人回府的时候,便看见大大的圆桌上摆满了菜馔,有些还摞了起来,直接把四人看啥了眼。
学生考过了县试,作为老师的周冰洁自然也在邀请之列,他见到贾政这样的做法,没有直接掀桌走人已经算是给荣国府面子了。
贾赦出来看见这个场景,也是冷下了脸,直接开怼:“我说二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孩子们考试考得过,你高兴,我也理解。只是你如此铺张浪费,把菜都摞起来摆,也不怕这几个孩子禁不住这样的大福气?你倒是想让他们把祖宗的福儿都享了?你敢这样做,也不怕他们几个不敢领这样的宴席?”
本来,汉人家里是有讲究的,凡宴席,最忌讳菜馔成单,更忌讳菜馔摞得太高。老讲说的,单数菜那都是祭奠死人的时候才摆的,菜馔叠高,更是浪费之举,不是积德积福的办法。而贾赦却是最忌讳这两点的,所以今日看见贾政安排的菜肴如此铺张,他便是连一点脸面也不想给贾政留的。
贾政虽是个书呆子,这种事情却是毫不留意,这才发觉不妥。好在席间并没有外人,只有一个周冰洁,也是府上的西宾,等于说是半个家人,在他跟前丢个丑,倒也不算什么。
贾政这里正在汗颜,贾宝玉却直接站起来拱手道:“父亲,孩儿觉得伯父的话深有道理。这县试虽是科举考试的头一关,但实在是不值什么。县老爷出的那些题目,对于我们几个跟着周先生这么些年的学生来说,若是考不过,那才叫贻笑大方呢。所以,今儿父亲真不必如此。回来的路上,孩儿已经在马车上吃了些点心了,现在还不饿,只是这一天下来有些累,想跟父亲告个罪,可否容孩儿回去休息?”
宝玉这一番话虽然说得十分和缓,但是贾政的脸色掉下来了,这孩子明显是不给自己这个老爹面子啊。于是他从鼻子里哼出了声,允了宝玉回去休息。宝玉直接给周冰洁和贾赦又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
贾赦倒是愣了一下,宝玉这孩子,不是怕他老爹就跟耗子怕猫似的吗?今儿怎么还支棱起来了?敢扫他老爹的面子了?
贾琏早就在一边憋出内伤了,这小子,现在可不是以前的那个只知道躲在老太太身后撒娇的小男孩儿了。小时候积攒的对于贾政那些个不满,只怕今后会一点一点的释放出来。他们父子两个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宝玉走了,秦钟自然也不想留在这里,借口要出小恭,竟然就这样尿遁了,直接就往宝玉的院子里来。
宝玉见了他,倒也不吃惊:“你也坐不住了?”
“宝二叔知道我的,最不喜欢与长辈同桌。虽说夫子该教的也都教过,但我这性子终究腼腆,实在不惯于这些事情。”
宝玉倒笑了:“你啊,那得看分谁。跟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不是聊得挺开心的吗?柳二郎倒不腼腆,从来也不参与这些个宴席,平日里要不是北静王和怡亲王府的邀约,你见他什么时候出现过?都是一样的古怪脾气。”
秦钟这会儿也不拧着宝玉,只是笑得憨:“这倒也是。只是宝二叔,咱们今儿遇上的考题,是不是太简单了些?县太爷是不是有意照顾……贾环这样的人?”
宝玉了然于心:“怎么?回来的马车上你跟环儿一块儿,他是不是又……”
秦钟撇了撇嘴:“二叔别提了,环三叔他那叫一个得意啊。说什么‘你们跟着周夫子读书又怎么样?老子不也考过县试了吗?’哎……您都不知道这一路我是怎么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