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想着林黛玉虽然是身子好了很多,但是没到冬日里却还是会畏寒。烧烤鹿肉虽然好吃,但是吃了多年汤药的人,脾胃虚弱,不宜一下子吃那么多腥膻的肉类,倒不如来一个热汤锅,荤素搭配起来,又好克化又都暖和,再烫壶酒,那边是人生美满了。
果到了第二日,王熙凤准备好热汤锅去芦雪庵的时候,史湘云已经带人把鹿肉放在铁蒙子上烤了,弄得一屋子飘香。那几位素日里仙气飘飘的姑娘,皆拿着铁钎子吃鹿肉,皆呼痛快好吃。只有林黛玉,她本来吃得少,只用筷子撸了一钎子的肉放在小盘子里细细吃了,瞧着这些人吃得狂放,笑她们都是花子。
史湘云又说:“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爵,回来却是锦心绣口。”
宝钗便笑道:“你回来若作的不好了,把那肉掏出来,就把这雪压的芦苇子塞上些,以完此劫。”
这话说完,一屋子里的姑娘、奶奶们都乐了。王熙凤带人适时地进来,把热汤锅都摆上了。
“我就说你们这里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却不能多吃,脾胃弱的倒是可以多吃几口锅子无妨。你们把东西抬进去吧。这芦雪庵大门不要关了,窗户也要留一扇通风。”
毕竟这厅堂里又是烤肉又是吃锅子的,用的都是木炭,王熙凤生怕一时屋子里密闭地太严实了不好,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事了才走过来,也吃了几块鹿肉。
此时,正有一个小道姑捧着一个玉瓷瓶,里头插了一株好俊的梅花走了过来,打了个佛号说:“阿弥陀佛,妙玉师父听见姑娘们再此结社作诗,特遣小道送来梅瓶供姑娘们赏玩。师父说栊翠庵开了好俊的梅花,已经往各位姑娘的房中各送了一瓶。”
李纨最是喜欢梅花,她见了这个梅瓶就爱得什么似的,上前亲自接了过来,让那小道回去替她们转达谢意,便捧着梅瓶进来赞叹道:“瞧瞧,好俊的梅花!咱们今日的诗题也有了。”
王熙凤倒是没有想到,妙玉会主动给这些姑娘们送梅花来,心里想道,果然是后尘未尽的人,看来,等过了正月,她和柳湘莲的婚事也要极力促成起来了,省得妙玉还僧不僧俗不俗的住在道观里。
众位姑娘们作诗,王熙凤不懂,正觉得没有意思呢,便听见说贾母坐着竹轿来了,王熙凤赶忙按住李纨,只叫她还带着姑娘们玩乐,自己出去接贾母。
贾母一进门,看见这里又是烤鹿肉又是涮锅子,又是赏梅花又是作诗的,好不热闹,一进来就笑道:“你们也会乐,这么高兴的事情,我算是来着了。”
这里贾母一落座,凤姐就捡了一块烤鹿肉给贾母,又盛了一碗热汤:“知道这个鹿肉老祖宗吃多了不笑话,但好歹也吵吵味道,可是云丫头亲手烤的呢。”
贾母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自然吃烤肉比较费劲。幸而王熙凤给她挑的这一块,肥瘦相间,还带着烤肉的焦香,肉的表面上还滋滋冒油,叫贾母看了也不免食指大动,只是笑道:“既是云丫头的手艺,那必定要尝一尝的。”
果然一口下去齿颊留香,虽然难咬了些,但贾母还是足足吃了一串儿才喝了一口茶。听着这些姑娘们作诗,贾母心中高兴。不过,她只看着那一株梅花插在瓶子里,好看是好看,却远不如亲自到那梅花丛中赏梅来得痛快。
于是,贾母坐在那里喝茶,同凤姐聊天,等姑娘们作诗完了,便提议到栊翠庵去看梅花,大家自然不肯佛了老祖宗的兴致。
凤姐儿也不等贾母说话,便命人抬过轿子来。贾母笑着,搀了凤姐的手,仍旧上轿,带着众人,说笑出了夹道东门。一看四面粉妆银砌,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遥等,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
贾母喜的忙笑道:“你们瞧,这山坡上配上他的这个人品,又是这件衣裳,后头又是这梅花,象个什么?“众人都笑道:“就象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画的《双艳图》。“贾母摇头笑道:“那画的那里有这件衣裳?人也不能这样好!“
之后到了栊翠庵,贾母尝了妙玉亲奉的梅雪茶,王熙凤便抓住机会在贾母跟前促狭,提起了柳湘莲有意于这妙玉。妙玉才听见一个“柳”字,便早已羞红了脸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王熙凤便笑道:“好祖宗,快替这位姑娘张罗张罗吧。她父母和师父俱亡,如今投奔在咱们家,倒不如让她就在咱们家出嫁?这是一桩喜事,也是一桩功德,难道咱们荣国府还差一个小姑娘的陪嫁不成?”
贾母听了也十分高兴:“你是这家里管账的,你都说不差这副嫁妆了,又何必不成全她呢?该怎么办你就怎门办,只记住一点,务必不要委屈了这贵客。”
王熙凤喜道:“老太太都说话了,哪里能委屈她?”
众人这又忙着给妙玉道喜,妙玉虽然害羞,却也不做忸怩状,倒是正正经经向众位行礼答谢了。王熙凤心中欢喜,合计着选个好日子便让妙玉从栊翠庵搬出来,栊翠庵里的小道姑也就送到铁槛寺去,那蘅芜苑还一直给她空着呢。
另一边贾母回去之后竟是寻思了一夜。别的不说,宝琴雪地里抱红梅的景象一直就在她的脑海里挥散不去。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宝琴竟美得这样惊心动魄的?虽说气度上不如宝钗大气,但她却又自己的一番风流,那仙气飘飘的样子,倒是有些黛玉的意思。
黛玉?
贾母忽然想起贾宝玉曾经也因为黛玉而失神过,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好不容易宝玉不再因为黛玉犯痴心病了,若是这一次宝玉心仪宝琴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自己如果再次不让宝玉得偿所愿,是不是又会让宝玉陷入一场梦魇?